残阳余辉，如点点碎金般洒向大齐宫阙。

“陛下！来不及了！您快下旨杀了娘娘吧！”

勤政殿里，众大臣跪得黑压压一片，异口同声地向上喊道。

皇帝赵厚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终于还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再不杀贵妃，死的就是他自己，还有大齐的江山社稷。

叛军已经攻破潼关，直逼长安。民间谣传贵妃尤氏是孤妖转世，如前朝妲己，祸乱朝纲。

长安的将士发动兵变，以贵妃狐媚惑主之名，请求皇帝将其赐死，否则拒不出战。

华清宫的尤氏接到旨意，头上鎏金凤钗微微一颤，没过多犹豫，就伸手接过那御赐的白绫。

皇家泼天富贵，连白绫都用的是光滑柔软的上好绸缎，不知缠住过多少后宫女人细长的脖颈，将她们的生命断送在这般销魂的黄昏。

临死前，她转过身，望了贴身宫人一眼，目光似在追问着什么。

宫人双眼含泪，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尤氏凄然一笑，一句话不肯再多说，自缢于雕龙梁柱之上。结束了自己二十六岁的人生。

可惜，想踏平长安的铁蹄，没有因贵妃的死而停下。

恰恰相反，叛军将贵妃的死看作皇帝的妥协，信心倍增，一路势如破竹，直至兵临长安城下。

眼看长安将破，败局已定，御史大夫陆道韫和夫人姜氏写好遗书，将白绫悬在屋梁之上，准备上吊自杀，以身殉国。

床上一具婴儿的尸体，尚有余温，是他们早夭的孩子。

刚分娩完的姜氏没想到，孩子早夭的痛苦还没过去，京城就已经失守，他们夫妻也要随着孩子一同去阴间地府了。

她低头，最后亲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夫妻二人正要生离死别，一个背着竹篓的老妇人破门而入，凄厉地唤道：“陆大人！”

陆道韫与姜氏一同望去，来者正是宫里侍奉贵妃的嬷嬷郁氏。

郁氏卸下竹篓，抱出襁褓里还在啼哭的婴儿，交到陆道韫手上，由于过度劳累而气喘吁吁：“这是贵妃娘娘刚诞下的小皇子，娘娘临死前命我带出宫，求大人护他一命！”

还未等夫妇二人反应过来，忽然闻得外面杀声震天。同时响起的，还有无辜被屠杀的百姓的惨叫和哭喊。

西风似刀，残阳如血。长安城已破。

顷刻之间，虎狼之师已经一拥而入，无数把刀架在了陆道韫的脖子上。

领头的是一个身形魁梧、满眼杀气的男人，叛军首领李屹川。他见那竹篓是空的，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那小狗崽子呢？”

郁嬷嬷不说。

一把尖刀无情地直接刺入郁嬷嬷的喉咙，滚热的鲜血溅到了陆道韫的脸上。

紧接着，李屹川冷冷一笑，将尚沾热血的尖刀抵住姜氏的脖子，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刀尖有血珠缓缓渗出，眼看就要穿透妻子的经脉。

陆道韫举起仿佛千斤重的手，指向不远处的床。李屹川眯了眯眼睛，杀气更盛，冲到床边将那孩子一把拧起。

“死了？”

他一双鹰眸中透出些许失望之色，本来还想活捉一个皇子回去做傀儡的。

将死婴交给手下，他环视着这间屋子，很快发现屋顶上悬挂着的两条白绫。

“陆大人果然名士风骨，当初我许给你多少高官厚禄，你也不睬我，现在我都打进长安城了，你竟然还是宁可一死。”李屹川嘴角往上扬，笑得残忍而得意，“既然你不降，我就把你全家老小灭门，再把你和你夫人当街一刀一刀地凌迟。让天下人知道，守气节的读书人的下场。”

见陆道韫仍然是一脸正气，毫无反应，李屹川不免气恼，铁甲一挥，示意手下即刻灭门。

“我愿意降。”

沉郁的声音响起，无情无感。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是否出自陆道韫之口。

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四个字。

姜氏知道，丈夫爱惜名节远远甚过生命，闻言顿时骇然失色：“道韫！”

李屹川哈哈大笑不止，指着陆道韫放声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原来陆大人的名士风骨，也不过如此！你放心，只要肯降，你所有家人我一个都不动！”

举世皆知陆道韫是国师大儒，声震宇内。这也是李屹川一直试图拉拢他的原因，如果连陆道韫这样的名流都投降了，那么以他的号召力，其他读书人势必会跟着投降。

京城长安的失守，意味着齐朝赵家的大半江山已被乱军的马蹄踏平。李屹川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大乾，并且下令，所有投降的官员一律按照原职录用，而拒绝投降的官员，活着的凌迟处死，自杀的在护城河边暴尸三日。

可怜那代替小皇子被捕的死婴，被当着所有民众百姓，在菜市口被剁成肉泥，百姓分而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