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坐在陆浩然对面，故作担心地叹了口气。
“唉，连你都知道你哥欺负我，既然如此，为何又还要娶我！”
陆浩然生怕罗琦在他爹那告状，这会儿对着罗绮非常老实，赶紧说道：“嫂子你别怕，这天下有他的一半，那不还有你的一半吗？”
“哦？”罗绮被二少爷这番言论吓了一跳，“你何出此言？”
前几日，陆浩然偶然路过书房的时候，听到了他爹和他哥的对话——
为了不让陆道韫再操劳，陆湛然撤了他的相国一职，让他安心在家养病。
国不可一日无相。陆道韫向陆湛然推荐了秦潮生。
“秦潮生有治国之才，当年他在蜀国搞的改革，让小小蜀国国力强大了数倍不止。此人归隐山林实在可惜，大王应当立刻请他出山，拜他为相，再在我齐国试行新法，变法图强！”
陆道韫说到激动处，突然气血上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行了！”陆湛然连忙抚拍他的背，皱眉道，“你安心养病，不要再操心朝政了！这些事我自会安排！”
陆道韫拉住陆湛然的手，有些激动：“臣不中用了，以后不能再为大王效力了。”
陆湛然最讨厌他说这种话，瞪着他道：“谁要你效力了？这些年难道不是我为你效力？反正这江山是为了你才打的，你想要，我随时给你就是！”
从陆湛然五岁起，就被陆道韫送去学武，又送进军营里面历练。世人只看见他这耀眼的大将军头衔后面，却看不见无数的苦累和血汗。
他对夺权，对王位，对天下，都没有兴趣。若不是陆道韫逼着他去争，去打，去算计，他根本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有时候，他很羡慕陆浩然，虽然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但至少不用背负这么沉重的家国枷锁，活得自由快乐。
陆道韫脸色大变：“胡说什么，江山天下岂可儿戏！你这是要置我于何地！”
陆湛然反唇相讥：“王位这么重要，你闹得妻离子散也非要不可？那你算计罗汶，将他女儿当作人质算计他时，又将他们置于何地？”
那场争吵，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而在书房外面的二少爷，听得一清二楚。
他直肠子藏不住事，索性就道：“嫂子，你怎么还没明白呀？要不是你爹断了郭厉的粮草，我哥哪来的王位？这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所以我才说这天下也有你一半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听着二少爷刚才这番话，罗绮好像突然醒悟了过来。
当局者迷。从算命的一句皇后之命，到后来的逃婚，到卖身为他的奴隶，再到罗汶与陆相联手造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看上去水到渠成，其实早就有人精心设计。
那么，现在娶她为王后也是……
她一刻也坐不住了，涨红了脸，骑马冲进王宫。
陆湛然正陪着姜氏用晚膳。听宫人说她来求见，连忙召见。
见她脚步生风地进来，姜氏笑着打趣：“还有几日就大婚了，囡囡竟是连这一刻也等不得了，就急着来见大王啦？”
罗绮此时没有玩闹的心思，也不行礼问安，定定地站在不远处，直视着陆湛然。那目光如刀子，仿佛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陆湛然愣了愣，不悦地蹙眉：“你怎么这么看我？”
姜氏也被她这眼神吓了一跳：“囡囡，你怎么了？怎可对大王如此无礼？”
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穿堂风吹过，一丝寒意入骨。她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说……张神仙是不是你买通的？那个说我皇后之命的谣言，是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陆湛然目光一暗，看来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看他的反应，即便不说话，罗奇也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对不对？你让我签卖身契是为了挟持我，威胁我爹让他不得不帮你做事？如果他不听话，你就会杀了我？”
“罗绮，我……”
他想解释，却发现此时语言很苍白无力。
确实如她所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父子提前设计的。
罗绮红了眼眶，语气更加伤心凄厉：“所以现在娶我，也是为了做实皇后之命的算命之言，便于你将来称帝？”
怪不得呢，答应她的条件答应得那么痛快。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局棋。
她，只不过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个。可笑的是，她还曾经以为，他上门求亲是有过一丝真心……
她用发红的眼睛盯着他，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任由他操纵！凭什么她要成为他登上高位的牺牲品！
她才刚刚及弈，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沦为了别人垫脚石！
陆湛然目光微微一沉，觉得开口异常艰难：“我上门求亲，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真心想要娶你。”
“真心？哈哈哈哈哈哈！”
罗绮笑出了眼泪，这真的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轰隆隆响起雷声，紧接着天空顿时暗了下去，乌云翻滚，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
她拭去眼角的眼泪，狠狠瞪着他：“如果这是真心，那大王的真心也太不值钱了吧！”
说罢一个转身离开殿内，冲进了雨帘之中。
这雨下得好畅快，将她从头浇湿到脚，也打破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梦。
姜氏也被面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半天才反应过来，皱眉看向身边的儿子：“湛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湛然听着窗外的雨声，一道道雨水仿佛落在心底，浸凉了他的心。
或许早就该猜到，她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充满暴戾，谎言，和阴谋。
他不应该痴心妄想的。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凭什么娶一个纤尘不染的世家女子？
她如今知道了真相，想必已经从心里厌恶他，更是恨透了他。
他站起身打开窗，让外面的雨丝能直接淋到脸上，感受到真实的凉意，这才堪堪开口：
“大婚，取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