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倒闭几乎让罗汶一夜白头。
他现在是吏部关押的重犯，任何人不得探视。罗绮磨破了嘴皮，也只能送了这一点吃食进来，还没吃到他嘴里。
昨晚被酷吏打的伤口仍然撕裂般地疼痛。他抬头看着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闻着腐臭的气息，心里已经绝望。
年少读书中第，后来遭逢国难，他选择了弃政从商。他眼光独到又聪明能干，很快通过开当铺赚到了第一桶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生意越做越大，最终成为了全国首富。
罗家产业众多，但是最支柱的产业，也是花费罗汶最多心血的，当属罗氏钱庄。
可现在，罗氏钱庄亏空的银子，数额极其巨大。就算是变卖了他其他所有产业，也补不上这个窟窿。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钱庄一向是他最耀眼的骄傲，怎么会在顷刻之间就破产了呢？
被官兵带走的时候，被债主扔烂白菜的时候，他都觉得这是场梦。他甚至来不及去查一下银庄的账目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一切全完了。亏欠如此巨额的金额，他本人砍头都是轻的，极有可能会受腰斩甚至凌迟之刑。而他的家眷……则会被发卖为奴，用卖身的钱为他还债。
一想到这，罗汶的内心就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此时吱呀一声，牢房的门打开了。
狱卒一声厉喝：“罗汶！快起来受审了！”
他急忙从床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一身镣铐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昨天事发突然，吏部先抓了人封了府，还没来得及上报朝廷和昭告天下，今天一大清早消息就已经到处传遍了。
罗氏钱庄一向声誉很好，给的利息也丰厚，所以整个齐国在此存钱的人数众多。这一倒闭，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这次是吏部尚书庄寒亲自提审罗汶。
庄寒坐于吏部公堂之上，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落魄首富，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怎么回事，罗老板，都打成这样了，还不老实交待？
罗汶带枷站在下面，无力地回话：“回大人，罪人实在不知怎么回事，罪人钱庄的账目都已经上交官府，请大人详查。”
庄寒用冷刀般的眼神狠狠地瞪着罗汶：“废话！你们自己做的账目当然漂亮！但是钱呢？账目上应该有的钱去哪了？”
“钱庄的钱全都放在专门的仓库里，罪人都派了专人看管，每隔三日就清点一遍，可这……怎么会凭空消失……”
这一点，罗汶自己都想不明白。
难道被偷了？看管仓库的人监守自盗了？
可是仓库上了十几层锁，每次开锁都要他罗汶点头才行，怎么会让人有机可乘。况且那么多的银子，要想运走也不是易事啊，一定会被发现，怎会如此悄无声息。
最重要的是，好几百万两的银子，都去了哪呢？
“看来还是我们这吏部的刑罚太轻了，撬不开罗老板的嘴。”
庄寒放下茶杯，一个眼神，两旁狱吏上前，将罗汶按跪在地。酷吏将刑具放在他面前。
“罗老板再不交代银子藏在哪里，就别怪我要按老规矩，先给你黥面了。”
所谓黥面就是指用刀在囚犯的额头或者颧骨上刺刻，然后用墨汁浸染伤口，使得划刻的印记保持不退，作为记录罪犯的标志。
这种刑罚含有羞辱的含义，一般只是对罪大恶极的犯人使用。一旦黥面刻字，这个屈辱的印记将会伴随人的一生。
罗汶抬起头，此时只有万般无奈地道：“都到这份上了，我何必再有半点隐瞒！”
庄寒高喝：“黥面伺候！”
“是！”酷吏立马答应，拿起刀具就往罗汶脸上刺去。
公堂上响起罗汶的一声惨叫。
“庄大人！陆相驾到！”
罗汶脸上才刻了一刀，外面就响起了差役的通报声。
庄寒眯了眯眼，陆道韫是他的老上司了，此时来多半也是为了罗汶这桩案子。
陆道韫虽然已经被罢了相国之位，但是大家仍然习惯称他为陆相。再加上他是当今大王的养父，在齐国声望极高。
只见陆相带着一个随从，走进刑部公堂，看见跪在地上刚要受黥面之刑的罗汶，面色顿时十分凝重。
庄寒站起身，拱手行礼：“下官见过陆相，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陆道韫冷着脸坐在一旁椅子上：“不敢当，我现在已经不是相国，就不必多礼了。”
那随从紧紧跟在陆道韫身后，一直低着头，瞧不清模样。
“下官正在审问罗汶，他鲸吞了好几百万两的银子，却不肯说藏匿在何处。”
“行了，这个案子我知道了，朝廷也很重视。先不要动刑，等明日秦相，大理寺卿会和你一起三堂会审。”
庄寒悻悻的：“不用刑只怕他不肯招啊。”
陆道韫神色厉然：“这是大王的意思，你敢有违？”
“下官不敢。”庄寒只好拱手，让酷吏退下。
陆道韫这才缓了缓神色：“庄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问罗汶，能不能行个方便？”
毕竟是老上司，余威仍在，庄寒没敢说什么，带人先退了出去。
这时只剩下他们三人，那随从才抬起头，正是罗绮所扮。
见到父亲浑身是伤的凄惨模样，忍不住鼻子猛然一酸，掉下泪来。
背过身去拭泪，不肯让他瞧见。
“罗汶老弟，你受苦了！”陆道韫弯腰去扶罗汶。
罗汶看见了女儿，凄然一笑：“道韫兄是带了囡囡，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么。”
罗绮擦干眼泪才转身，拉住父亲的手，鼓起勇气道：“爹你先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女儿已经答应给你还债，一定，一定会有法子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必定是有人设计了咱们。钱，铁定是追不回了。”罗汶轻轻摸了下女儿的头发，摇了摇头，“你千万不要逞强，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罗绮再也忍不住了，抱紧父亲落泪哽咽道：“爹！千难万难我也不怕！我要你活着，我一定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