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招呼，两拨人马再无交集，许啸川回到了桌案边，邓昊和祁司契也继续进行着刚刚的比赛。

尽管气氛还是十足的诡异。

“徐来，我看任清风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生气了？”樊嘉伦和谢与欢已经开始了第二局，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格外胶着。显然谢与欢发挥出了超出平日的水平，但此刻陆潇潇的目光却并不在他的身上。

“没道理啊。”徐来微微皱眉，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双手环胸表情的确带几分阴沉的男生。

“……徐来，”陆潇潇撇撇嘴，也看向任清风的方向，“你对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徐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陆潇潇就被刚刚结束了第二局的谢与欢一句“要不要来试试看”叫到了台案边。

女生只好坐在原地，看着趴在台案上和谢与欢学习握杆姿势的好友，微微勾起了嘴角。

“徐来，你有兴趣吗？”陆潇潇的位置瞬间被樊嘉伦占了去，男生同样注视着台案边姿态亲密的两人，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于两人的进展十分满意，“我可以教你，台球还蛮好玩的。”

“我就不了吧，”徐来礼貌而歉疚地笑笑，“看你们打就很有意思了，而且我这个人，协调能力真的超差……”

“徐来！你也来嘛，陪我打一局咯！”陆潇潇突然冲着这个方向明媚地挥挥手，“我刚刚试了试，觉得可以！”见女生面露犹疑，又连忙劝道，“你看，我不可能和男生pk吧，你来陪陪我嘛！”

“潇潇，我真的不会诶。”徐来也微微提高声音，摆摆手。

“你可以让樊嘉伦教你啊！他打得那么好！”陆潇潇和谢与欢站在台案边，双双充满鼓励地看着徐来，目光期待。

“好啦，你就当今天陪朋友陪到底，”樊嘉伦已经站了起来，对徐来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让陆潇潇开开心心的。来吧，我教你，也不难学。”

已经迅速学会了手架的姿势，正在俯身和樊嘉伦一板一眼学着握杆方式的徐来，由衷地认为这项运动的教学实在不适合发生于陌生异性之间——两人的距离不得不近到女生感到非常不适。

“对，就是这样，”在女生的迟疑中，樊嘉伦的声音夹带着几分呼吸产生的热气淡淡响起，男生轻轻托起女生的手臂，准备挥杆击打白色的主球，“然后用大臂带动小臂发力……”

“同学，我刚刚看你打得很好，”极清冷的声线，淡到没有任何语气的起伏，“打两盘吧？”

被人轻敲了肩膀的樊嘉伦愕然间放开了女生，徐来也趁机站远了一些。

徐来有些熟悉的，某种味道让人心旷神怡的洗衣液的清香淡淡飘散开来。

任清风脊背笔挺地站在女生的半步开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陆潇潇和谢与欢双双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默默聚到了徐来所在的台案边。

对于严阵以待的樊嘉伦，这个语气不善面露不屑的四中男生，明显是在赤·裸·裸地挑衅。

对于满脸懵逼的谢与欢和周桐，这个从头到脚清晰地传达出无可错认的“不欢迎”的四中男生，多半是位装得人模狗样前来找茬掐架的校霸。

对于已然看傻的许啸川等人，这个显然从见到徐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在尽力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任清风，是印象中第一次露出这样可怕的神色。

徐来被站在背后的陆潇潇搂在怀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女生的目光不由在任清风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男生精致的侧脸被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一层飘渺的冷雾，向来温和的目光难得带几分目中无人的倨傲，浅灰色的羊绒衫内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领子也隐隐反着寒光。

这样的任清风，是徐来曾在画室中得以一瞥的那个带着压迫感的任清风的终极版。

“徐来，近距离一看，任清风真的帅诶，你有没有注意过他是个睫毛怪？”陆潇潇趁机将男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轮，最终，在徐来耳边，小小声地评价道，“而且，纯爷们。”

“你先。”任清风绅士地点点头，向着樊嘉伦示意。

樊嘉伦不遑多让。

一记用力的开球并连进四球后，樊嘉伦满意地看了满脸平静的任清风一眼：“请。

任清风站在原地，简短思考了片刻后，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连击，传球，毫不拖泥带水地将自己的球一个接一个打进袋中。不出十分钟，黑色的8号球就悠悠蹭进了底袋。

“我擦……”本来对樊嘉伦信心满满的周桐也不由得为这一顿天秀爆发出一阵低声惊呼，对于这位校霸的评估也不得不微微做出调整——看来，不是个只会无脑出拳的。

任清风抬头，微微勾起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下一局，我开。”

这一次，任清风将简单的美式普尔生生打成了斯诺克。

每一杆，每一个定位，都只是为了阻碍樊嘉伦的进攻。任清风一球未进，可樊嘉伦却毫无招架之力——每一球入袋必须途径的路线上，都被不属于自己的障碍完美阻挡。

直到你来我往了五轮之后，任清风才终于决定认真继续，再一次轻轻松松将自己的彩球一个接一个送进了袋中。在8号黑球沿着案边反复撞击四次，最终漂亮地弹进中袋时，男生收起了球杆，彬彬有礼地向着樊嘉伦颔首，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台案边，重新优雅地坐了下去。

可气氛却远比“尴尬”或“难堪”更加糟糕。

陆潇潇早就已经彻底放开了勾着徐来脖子的手，惊愕的目光在男生身上久久不能移开。

几个四中男生，在第一盘时还带着“瞎jb秀什么秀”的满不在乎，但在第二盘隐隐察觉不对后也纷纷沉默了下来。同窗四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丝毫不留情面的任清风。

谢与欢和周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显然是个不需要出拳就比真动手还可怕的。

而樊嘉伦无比狼狈地站在原地，两个耳根清晰可辨地染上恼怒与羞愤的红，拿着球杆的右手难以克制地微微颤抖，就在樊嘉伦准备开口的同时。

“任清风，我们出去谈谈。”

徐来的声音，无比镇静，带几分坚定，几分强硬，又几分温柔地淡淡响起。

“小伙子，今天可是情人节，女朋友这么漂亮，买束花呗！”一路无言，刚刚走出台球厅的两人，便被一个兜售玫瑰的年轻小伙子满脸堆笑地拦了下来。

可在两人真的停下脚步，同时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抱着一桶香气袭人的红玫瑰的小伙子生生吃了一惊，马上机灵地改口：“哎呀，这么重要的日子别吵架呀，快给女朋友买束花就当赔罪了呗？”

“不用，谢谢。”任清风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依旧极淡。

“可是……”似乎被这个少年强大而阴郁的气场碾压，小伙子推销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但还是贼心不死，似乎想再进行最后的尝试。

“谢谢你，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徐来亦带着几分阴沉的声音淡淡插入，笑容的弧度比平时小了半分，平日中可爱的梨涡也彻底消失不见。

卖花的小伙子这才彻底尴尬地定在原地，带几分莫名其妙小声念叨着：“这是吵得多凶，男朋友都不认了，”在讪讪让路时满头雾水地不停摇头，“这小伙子真是想不开，就这个时候才更应该买花好好哄一哄啊。”

漫无目的，依旧无言的两人经过一家甜品店时，再次被一个站在门口，穿着粉色围裙的小姑娘拦了下来：“今天情人节特惠，买一送一，还有纪念礼物送哦，欢迎品尝！”

两人只得再次停下脚步，同时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笑容灿烂尽职尽责的销售员。

小姑娘显然也被两人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声音也不由低了下去：“那个，还有幸运抽奖，可以免单，你们……要不要来试试看？”

“不用，谢谢。”任清风没有片刻犹豫，礼貌地回应道。

“那……欢迎品尝今日的情人节特供蛋糕。”小姑娘举起手中的托盘，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卖相诱人的粉色星星样品，充满期待地看向女生。

“谢谢你，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徐来跟着礼貌地回应，摆摆手无情拒绝。

“这个……吃甜品能让人心情好，”小姑娘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巡视了片刻，带着善意喃喃开口，“心情好就不会继续吵架了呀……”

两人经过电影院的售票大厅，居然也有穿着爱心外套的工作人员前来推销。

“今天情人节电影票大促销哦！情侣票半价！什么场次什么片都能看！”

“不用，谢谢。”

“谢谢你，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小伙子，小姑娘，这大情人节的，有什么说不开解决不了的？”

两人走过一间西餐厅，早在两人经过电影院时就已经盯梢上他们的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道。

“今天我们推出了情侣套餐，甜点可是毕业于蓝带的法国大厨亲自操刀哦，来试试呗！”

“不用，谢谢。”

“谢谢你，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说真的，架什么时候都能吵，但是情人节真的只有今天一天啊！”

两人经过一家玩具店，又是一个抱着一颗爱心的可爱小姐姐迎了上来。

“今天本店全店8折哦，小伙子要不要买个最火的啾咪兔送给可爱的女朋友呀？”

“……不用，谢谢。”

“……谢谢你，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里面真的有很多超可爱的公仔，保证能让女朋友瞬间开心马上原谅你那种！”

两人经过一家动漫店，一个梳着板寸的小伙子早就守株待兔等在门口。

“今天情人节，在我们家印情侣t-shirt五折优惠，欢迎光临！”

“……不用，谢谢。”

“……谢谢你，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即使没兴趣态度也不要这么差呀，还能在今天分手不成？”

眼看就要将整个八层绕了一整个圈，台球厅的招牌已经重新映入眼帘的时候。

一路上一个字都没有交流的两人被奶茶店门口热情揽客的大妈拼死拼活拦住了前进的脚步。

“欸欸欸，小伙子，我刚刚就注意到你们俩了，”阿姨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看看任清风，又看看徐来，无限和蔼地继续，“你看看把小姑娘气的，年轻人嘛，恋爱的时候就要多包容，相互体谅，你们别再瞎走了，大情人节的干嘛呀，来来来进来吧，阿姨请你们喝奶茶！”

“……”任清风终于被说得一愣。

“……”徐来也终于被说得一愣。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片刻，看着对方的眼睛，终于，不知为何就莫名其妙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