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脉的日落乃是玄州一大胜景。
山林间雾气升腾,夕照之下,云蒸霞蔚,恍若仙境。
只是这样的景致只可远观,寻常人万万不敢深入山中。
只因山中多有猛兽,更有传闻,深山中有妖兽吞吐日精月华,凶恶万分。
但此时,却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正在一小溪畔,忙的不亦乐乎。
“小白,我跟你讲过,水光可折射光线。”白衣少年,面容俊秀,双眼炯炯的盯着溪中游动的鱼儿。
“眼睛是会骗人的!”少年手中的木棍,刺出。
一条大鱼在木棍上扑腾着。
少年喜笑颜开,是一条鳟鱼,鲜美的很。
另一少年讪讪的扔掉手中木棍。
“少爷你哪里来的这么些稀奇古怪的见识。”鱼明明就在眼前,他总是下意识的直刺过去。
自然次次落空。
这少年果断放弃,自觉的在周围搜集干柴,等他回到溪边,白衣少年已经清理好了鱼。一身白衣依旧洁白如初。
他不禁赞叹,换作自己定会溅的满身血腥。
白衣少年名为牧白,是天玑城牧家养子,另一个乃是他自幼的书童名为白翼。
主仆二人熟稔的生火,架鱼,不一会儿鱼香传来,白翼食指大动。
少爷的烤鱼外焦里嫩,火候掌控乃是一绝。
二人吃完鱼,看看日头,已日上三竿,牧白撇了一眼树丛。
果然几个武者打扮的人,踩着枯枝腐叶,脚步哗哗的走来。
“牧——少爷,该走了,要不然赶不上族中祭祀了。”一脸型消瘦的大汉,开口劝道。
只是那个“牧”字说的格外重些。
另外两人心领神会,在他们心中这个少爷虽得老祖看重,但毕竟不知是哪里捡来的野种。
他们都是出身牧家,自然心中不服——凭什么要伺候这个冒牌少爷??
“是啊,您可是万金之躯,千万不可任性!”一人阴阳怪气的接话道。
牧白脸上带着笑,点点头。
“啪!”一声脆响。
牧家诸人目瞪口呆,一络腮男,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家的脸。
“你的胡子,也该剃剃了!”
牧白搓搓掌心,“有点扎手。”
络腮男暴怒,他是合气境的高手,皮糙肉厚,这一巴掌甚至留不下什么痕迹。
但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兔崽子,你他妈找死?!”蒲扇般的巴掌就要挥下。
“哦哦,想打我?”牧白神态怡然自得。
“你们既然知道,我得你家老祖看重,还敢出言不逊。”
“养子又如何?老祖不就是你们的天么?”
牧白谆谆教导,“既然不敢,演就要演的像些,哪怕想咬我,也别透露半分。”
“当然,演技到不到位,我说了算。”
“啪!”牧白反手又是一掌,这张脸倒是光滑的很,只是太瘦了些,有些硌手。
“你看,脸都气红了!”
“要做好表情管理!”
牧白施施然的踱步到湖畔,撩水,洗了洗手。
“白翼,打道回府!”
此时三人的表情管理,尽皆失控。——这太他妈欺负人了,真是狗仗人势,虎落平阳!
白翼圆圆的娃娃脸上憋着笑,那道斜挂在脸上的伤疤都憋红了。
这正应了少爷常说的那句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一月前,少爷就讹上了一位亲传子弟,结果那可怜孩子被老祖折了手脚,一时间举族震惊!
三位牧家武者满脸屈辱,不敢再吭声,手中却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锅碗碟盆,油盐酱醋之类的瓶瓶罐罐,加上蒲扇、马扎、躺椅……,简直一个小型的搬家现场。
“老祖这是让猪油蒙了心啊,族中那么多优秀弟子,为啥倒把他供成了祖宗?”络腮胡愤恨不已。
“是啊,困在武道境三年,资质差到极致……不过我听说,今日的祭祖大典,族长就要将它逐出牧家了!”
“真的?老天开眼,这冒牌的纨绔终于是到头了!”
“应该不会错,暂且忍耐,今日之后,咱慢慢料理他!”
三人目露凶光,私下里算计着,怎么找回场子,一个区区的武道境,还不是任凭人拿捏。
今日所受的羞辱,必须百倍偿还!
牧白闲庭信步的走在前面,头顶的树丛密遮,天空被切割的支离破碎,仰望之间让人心生压抑。
牧白前世本是一个普通的蓝星青年,转生后却成了一名弃婴,以至于现在仍然身世不明,牧白也常常不解:
毕竟——
“有谁会抛弃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牧家祠堂。
院中,青烟袅袅,牧家大长老皱了皱眉头,“怎么,那牧白还未到吗?”
“回禀长老,说是去了落霞山。”一弟子嗫嚅道。
“他去那落霞山干什么?族中大祭都没放在心上,真是放肆!”大长老怒道。
“呃,说是,是去烤鱼了……”
“什么?!”族中众人哗然。
“还真是无法无天,他以为自己是老祖不成!”
“这冒牌货,倒比真纨绔更真。”
“呵呵。”大长老怒极反笑,“好!好!好!今日过后,就让他住进山里,烤鱼为生吧!”
牧家乃是天玑城大族,此刻举族上下,都在等一个血脉不明的养子……
“哦哦,都到齐了?”门外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牧白有些歉意的打着招呼。
一些平日相熟的族人,不停的使着眼色,这他略有些诧异,“今日这族祭,莫非有什么猫腻?”
“牧白,你且台下站好!”族长牧正阳罕见的对他黑着脸道。
牧白不明就里,这位族长一向温和,今日莫非大姨夫来了?
大长老没敢多看他,怕压不住火,“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今日,只有一件要事!”大长老抬手指向牧白,“牧白,你自幼蒙家族收养,不思报效家族,反而不思进取,为非作歹!”
大长老顿了顿,望向族长牧正阳,后者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大长老眼中闪过一道厉芒,“现将牧白逐出白家,剥夺所有权限,一应财物,如数上交!”
“若有私藏,莫怪我牧家家法无情!”
话音刚落,族中子弟,便集体高潮。
“嘿嘿,果真如此!”
“妈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冒牌货,每月供给却是我们数倍!”
“牧白啊牧白,你也有今天!”族长之子牧名,心中暗喜,他的武道天赋即使在整个天玑城都是首屈一指。
但却不得老祖青睐,这几年,他早就嫉恨交加。
牧白脸带诧异,感受着周围的眼光,几乎是瞬间,就齐齐变了颜色。
他就像是小白兔,落进了狼窝,群狼环伺下顿生感慨:
“当真,现实的很!”他自语道,“还剥夺所有财产,是净身出户的意思?”
“那个我说,内裤啥的,我能穿走么?”牧白很是认真的询问道。
“啥?”牧家众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反应不是预期啊,众人望着一脸认真的牧白——不是应该不可置信,继而崩溃,最后痛哭流涕么?
“这是太受刺激,疯了?”牧家人齐齐冒出这个念头。
“毕竟是小祥的养子,不能太过分了……”族长牧正阳道,牧祥是牧白养父,于五年前战死。
“放心,总不能让你光着屁股出牧家。”族长牧正阳尝试着跟上牧白跳脱的思维。
“那牧柱人,应该不知情吧!?”牧白望了望后山,话说已经很久没见那老家伙了。
“放肆!”大长老几欲吐血,这货是蹬鼻子上脸,竟敢直呼老祖姓名!
“族长,废了他算了!”牧家上下群情激奋,牧家老祖就是他们心中的神,这混蛋当真目无尊长。
“跟这等小人,不用讲什么面子!”锅碗瓢盆乐队成员,喊的最响。
“老祖闭关,没心思管你这些烂事!”大长老脸都气绿了。
牧白点点头,家族这是瞒过了老祖,准备来个先斩后奏。
“绕过神明般的老祖,也要赶走自己,这是犯了众怒了……”牧白笑了笑。
“也好,一家上下乱糟糟的。”
“拜谢历代先祖后,你就不再是牧家族人!”大长老催促道。
牧白不理睬他,缓步走到堂前,香烟缭绕之中,满目是层层叠叠的灵位。
牧家历代先祖,尽皆在此。
牧白抬头望望最上方,正是初代先祖,“牧家初代先祖,牧飞羽之神位。”
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片刻,终究是摇摇头,不再多想。
手捻檀香三支,望着最底层的一尊小小的灵位,“牧家,牧祥之灵位。”
这位正是自己的养父——其余牧家先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老爹的养育之恩,不能不拜谢。
“老头,以后,怕是不能再来看你了!”牧白心中默默祝祷着,往事一幕幕闪现,眼眶逐渐湿润。
三缕青烟,直冲云霄,牧白拱手,屈膝。
院中,晴空之上,风云汇聚,片刻工夫,乌云蔽日,直如黑夜。
落叶和众人的衣带,被撕扯着,向着上空盘旋的云团飘去。
云中隆隆作响,不时有雷光闪现。
“这是……”如此突兀的天象,闻所未闻。众人惊骇,面面相觑。
堂中的牧白仿若未觉,“咚”的一声,跪于堂前。
房顶云团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其中虎啸龙吟,那积蓄已久的雷光,碗口粗细,直劈而下。
“轰!”祠堂被削去了半个屋顶。
“哗啦啦!”
堂中一片狼藉,牧家历代先祖牌位,散落一地。
牧白抬头,灰头土脸,不明就里:“磕个头而已,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