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堂开饭后香气飘的很远,原本没进屋的弟子们也都高高兴兴的涌了过来,君长情往一侧挪了挪让开位置,以防有人冒冒失失的绊上门槛摔倒。
鹤知春和君长情之间因为年龄有差按理来说应该有一点代沟,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君长情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在交流上有什么问题。
即使没有叶泠泠或徐烬夹在他们在中间参与话题,君长情也不会觉得尴尬,只是这么安静的站着也觉得很放松。
“哎呀,年轻就是好哇,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斗魂场确实能学到不少,但你还是要再小心一些啊…”
鹤知春一下一下的拍着君长情的肩,君长情笑着比划着表达身体已经无碍的信息,鹤知春摸着胡子点点头后就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鹤知春在观察着院里的弟子,看起来并没有想进入饭堂的意思,君长情虽然有点想去吃饭,但此时遇见的鹤知春让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君长情从魂导器里摸出了纸笔向鹤知春询问叶泠泠突破魂尊的事,鹤知春接过纸条看了看,向宗主屋子的方向指了指。
“前天你回来是宗主帮的忙,昨天泠泠也去看了你,她本来说等取了魂环再回来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不过既然你醒了,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去找她,下午猎杀魂兽的活动若是有朋友陪着想必泠泠会更高兴吧?”
鹤知春给君长情指了方向,君长情在表示过感谢后就离开了饭堂,不过走之前也没忘了向在饭堂里维持纪律的徐烬打声招呼。
君长情很快就走到了主屋,不过远远望过去主屋的门正关着,君长情也就没好意思上前敲门。
君长情的脚步慢了下来,又在前院站了一会,正当君长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就见叶泠泠就和她的父亲叶池说笑着推门走了出来。
叶泠泠很快就和君长情对上了视线,君长情的出现让她眼中笑意更浓了起来
“长情?你已经起来了?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叶泠泠知道君长情和通常的辅助系魂师不同,君长情既然敢一人外出历练,那会去斗魂场想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叶泠泠没想过君长情会拖着那样的身体被徐烬带回来。
叶泠泠并没有亲眼见到君长情那天的样子,关于君长情伤势的一切可怖描述都是她父亲在次日早上转告给她的。
若不是徐烬告诉了他们君长情是去了斗魂场才被伤成这样的,叶泠泠真的怀疑君长情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被人寻仇了。
君长情看见叶泠泠走近,便露出一贯的微笑来迎接,叶泠泠边问,君长情边取出纸来写着答话。
多亏了你们我才能今天就恢复,我得好好谢谢你和你父亲才是。
“我们是朋友,你怎么总是说这些有距离的话,九心海棠本就以恢复能力闻名,只要你活着回来,我们都会有办法。”
叶泠泠见君长情显露笑意也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她看着君长情参差不齐的发尾又开口说道
“不过你下次不要再去冒险了,本来那么长的头发,现在变成这样乱糟糟的模样了…”
君长情和叶泠泠一来一回聊了这么两句,用于交流的纸片就被传到了缓步走来的叶池手中,叶泠泠的意思很明显,是想将话头传给她的父亲
“当时是我父亲帮你治疗的,我那天太累了…你回来的那个时辰我恐怕还在熟睡…”
话题转到叶池身上,君长情便很快的躬身冲叶池行礼。
九心海棠宗帮了他两次,一是那天被劫后昏倒在山路间,二是这次在斗魂场重伤…
君长情对于这些恩情记得很清楚,如果没有九心海棠没有把他扛回来的徐烬,他仅靠自己的恢复能力估计现在都还昏迷不醒,甚至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还这个人情,只是帮着徐烬一起清扫九心海棠宗门是远远不够的。
颈间吊着魂导器的绳子似乎是翻起了一些毛刺,很突然的扎痛了君长情的皮肤。
就在此刻这个由月关赠予的东西让君长情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无论他在谁的地盘上云游历练,他都是隶属于武魂殿的人。
君长情在危急时刻有了九心海棠宗作为庇护所,这是很幸运的,但九心海棠宗和武魂殿之间有怨这件事也是确定的。
更详细的情况君长情是从徐烬口中得知的,君长情问过好几次,每次都挑的是徐烬喝酒的时间,徐烬知道的不少,一喝酒又话多,倒豆子般的就全说了。
君长情那时才知道,武魂殿对于九心海棠宗不肯入伙的行为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次的劫杀和打压。
既然如此,那么双方的怨恨肯定只会愈积愈深,武魂殿还会来,九心海棠宗也仍会以死相拼。
君长情和九心海棠宗的人相处越久,和他们产生的联系就会越深。
时间一长,那恐怕就不是什么一来一回报答这报答那可以捋清的关系了。
月关在他离开武魂城之前告诉过他很多,他现在还没成长到能够处理武魂殿高层事务的地步,月关不希望他在外出时被卷入任何麻烦事。
但现在依他和九心海棠宗的关系来看…
如果未来九心海棠要和武魂殿又要发生点什么冲突,君长情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自从君长情离开武魂城后他牵扯上了太多东西,先不谈那个毫无意义却又令人厌烦的脊骨兽,路上的劫杀、再次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君贤和涉及父亲母亲死亡的秦岚都够他吃一壶。
现在不仅添了个黑衣人……在君长情过多的反思下又多了个需要注意的九心海棠宗。
这些东西像丝线一般缠绕着君长情的大脑,使他愈发的烦躁起来。
君长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又开始回忆黑衣人的话。
他离开武魂城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所有思考都只在一瞬,当君长情行过礼抬头看向叶池时所有的情绪便都收敛了起来。
毕竟…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他不能走神太久。
叶池微微颔首,算作是打过招呼了。
“不必多礼,你是泠泠的朋友,又同为辅助系魂师,我自然会多照顾些,你在宗门里既陪着泠泠帮她锻炼、又帮徐烬分担了不少杂事、其他弟子训练你也时常在一边帮忙指导…有些事你本不需要做的,如果硬要算得这么清楚的话,是我谢谢你才对。”
“下午猎杀魂兽的行动你应该都知道了,你既然已经恢复完全,那泠泠的玩耍计划也不会泡汤了,去森林路远无聊的很,如果有好朋友聚在一起玩闹想必时间会缩短不少。”
用于交流的纸越过叶泠泠重新回到了君长情的手里,叶池在收回手时还没忘摸摸叶泠泠的发顶
“马车上茶水糕点都已经备上了不少,都是新做的一些甜糕,酥糖和咸口的脆米饼也有些…猎杀活动有战魂师的弟子们帮忙,你和泠泠两个小朋友可以权当是去春游了。”
叶池虽是端着宗主的架子,但并没有让君长情感到拘谨和不适,反而这般温和的模样让君长情想起了也会在他外出玩耍时往他口袋里塞点心的母亲。
母亲手艺很好,刚出炉的糕点他小时候一口气就能吃四五个直到撑到打嗝。
父亲有时也会同母亲争抢厨房的“掌控权”想要一展身手,不过每次都输,于是只能他一起乖乖坐桌边等饭。
君长情喜欢这些软糯的糕点,只是记忆里的那种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君长情一旦走神思绪就会越飘越远,叶泠泠早就发现了君长情的这个习惯,她眨着眼看了看君长情,又将视线转到她的父亲叶池身上。
叶泠泠方才从屋里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向她父亲撒娇就看见了君长情,她又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父亲亲近只能作罢。
而此时君长情又在走神,这刚好给了叶泠泠一个机会。
叶泠泠很快的钻进叶池怀里讨了个抱抱,叶泠泠晃动的衣摆进入君长情的视线使他回了神,不过还没等君长情反应过来叶泠泠就把他转了个圈面朝大门。
“?”
君长情只是走了会神就被“赶客”,显得有些迷茫和无辜。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去吃饭吧,一会菜凉了就不好了。”
叶泠泠一边说话一边推搡着君长情的后背,叶泠泠力气不大,但君长情本来也是放松的站姿,一下子就被叶泠泠推走了
叶泠泠和君长情去饭堂的时间并不算晚,但从桌上那些只剩了些汤水的光盘来看今天的好菜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长情!这边!你们再不来连我留的这一份也要被他们抢光了!”
熟悉声线很容易吸引注意力,君长情一看,是被其他弟子包围的徐烬。
徐烬占上的那个长桌是留给叶池、鹤知春还有叶泠泠三人的,但现在桌边已经坐了别的弟子。
不过叶池和鹤知春这两位震场的大人不常来饭堂,桌边位置被其他弟子占上倒也不奇怪。
长桌上的萝卜炖肉和烧鱼以及其他几个小份的肉菜完好无损,看来徐烬把这些菜保护的很好。
“徐哥,求你了给一口吧——这碗菜你们吃不完的,浪费了怎么办…”
徐烬的注意力刚转移,两个少年的脑袋就从桌边突然出现了。
“泠泠姐姐分我们一点吧,你看别桌的都被抢完了,我们三还没混上一点汤水。”
“我…我吃萝卜也行…烧肉留给小宗主吃”
君长情和叶泠泠刚刚坐下,另外几个毛脑袋也挤着他和叶泠泠凑了上来。
“我知道君哥不喜欢吃鱼,我来替哥分担。”
“我们几个年纪小,都凑不到桌上去,一口都没蹭上…”
亲近叶泠泠的几人都是和她年龄相差不大的一些小少年,君长情认了下脸,除去不太熟悉的两个,挤在他臂弯下面偷偷伸筷子的,就是他认识的那三个捣蛋鬼。
一个两个都嚷嚷着没抢到肉吃?但他分明记得这三个家伙是赶在他前面冲进饭堂的。
“怎么会呢,厨房每天的饭可都是足量的,你们没吃上?”
叶泠泠没去阻止那个偷偷伸过来抢肉的筷子,笑着从徐烬手里接过了一碗饭。
“呜小宗主我…”
“方才在各桌上抢肉吃的不是你们几个?嘴边挂的肉汁擦干净了吗就又过来和小宗主抢吃的?”
方才偷摸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烧肉的小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泠泠的话就被徐烬一嗓子打断了。
一人被训另外四个也竖起了耳朵,偷吃立马变成了明抢,每人都鼓着腮帮子塞了一嘴的东西
三五个小少年像一窝兔子,得了便宜抢了肉立马就灵活的溜了。
徐烬看着少了半盆的炖肉,揉着太阳穴叹气,他又不能和一群比他小上十多岁的孩子生气…
徐烬一和宗门里这些年纪偏小的弟子生气君长情就想笑,九心海棠宗里基本上都是有足够能力保护九心海棠的战魂师,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只有二十人左右。
或许是因为性子好相处,一群小孩都喜欢在他身边捣蛋,年纪再大一些的前辈们身边反而见不到他们。
被小孩缠上徐烬有苦难言,只能时常默默揉着脑袋独自消火。
明明气的半死,却又毫无办法,和切磋时输掉的焱一样,当然,徐烬要比焱冷静不少,起码不至于气急败坏原地跺脚。
遭遇了一次抢肉事件后饭堂里就没有再发生什么事了,直到君长情吃完了自己的一碗饭,那几个捣蛋鬼也没有再来。
倒还有点自觉…
君长情如此想着,帮徐烬收拾起了桌子。
饭后并没有休息时间,前往猎魂的队伍很快就组了起来。
由于叶泠泠需要的是第三魂环,虽然有些冒险,但下午猎杀魂兽的目的地最终还是由鹤知春下令定在了星斗大森林。
虽然前往森林的路途较远,但猎杀很顺利,叶泠泠是宗主独女,也是唯一的武魂继承人,宗内人都把她保护的很好,战魂师猎杀动作熟练,又有鹤知春在,很快就拿下了一只千年魂兽,即使有人受伤,有宗主叶池震场大家的状态很快就恢复的和刚入森林时一样了。
由于叶泠泠吸收慢有些耽误,离开森林时已是次日黄昏,马车归途很赶,导致车体有些颠簸的厉害。
马车上说说笑笑,叶泠泠和徐烬还有君长情他们同坐一辆,徐烬在马车上无聊得很,又开始把君长情在斗魂场上的莽撞行为拿出来□□。
徐烬磕着瓜子花生一直叨叨君长情,还问他有没有和心仪对象的八卦,君长情不想和别人谈论他和焱的私事,便假装没听见。
徐烬这人,一混熟后就会发觉他在平日里也话多的要命,君长情已经闭眼不理了,徐烬还在不依不饶的问着。
君长情一向自认脾气很好,但是面对八卦时间的徐烬他就是脾气好不起来。
忍无可忍,君长情睁眼扯了脑后用于束小辫的丝带就去勒徐烬的嘴引得徐烬开始乱叫说他小气
忽的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车体都开始歪斜,事发突然,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君长情也停下了打闹的动作。
马车颠簸可能是路面问题,也可能遭了劫匪,而这一联想勾起了君长情曾被打劫的回忆。
人可以倒霉,但至少不应该在同一件事上倒霉两次吧?
此时嘶哑马鸣越过车壁直传入众人耳中,君长情意识到是前车出了状况,他们乘坐的车也急急的刹住了。
君长情想和徐烬一同下车,却被徐烬又塞回了车厢。
“你的应变能力远在我之上,我去车外护着,你留在里面保护小宗主。”
车外嘈杂声大的吓人,叶泠泠还没有缓过神来,她也意识到了外面的动静不一般,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方才同坐一辆车的几个弟子一见车外情况有变也纷纷冲了下去。
君长情不知道外面究竟是强盗拦路还是别的什么,因为按理说有作为魂帝的鹤知春震场,如果只是强盗,应该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停了,但现在不仅外面打斗声没减,反而多了些痛苦惨叫。
君长情安抚好了叶泠泠的情绪后探头出窗。
除去前方和宗门弟子缠斗的一群黑衣人,只见不远处一白一金两道身影在车道纠缠打斗,白鹤虚影展翼长鸣,又见金鹰幻象亮爪,两□□手仅一瞬,原本平坦的车道瞬间被溢出的魂力波动破坏。
马车遭到波及晃得厉害,车轮滚动带着车体被掀了半边,君长情没再观察情况,立刻回到了车内保护叶泠泠
外面传来了马车车厢倒地的声音,而君长情和叶泠泠所在的马车也没有幸免。
君长情扯过脚下的毛毯和软垫搭上叶泠泠的头减缓冲击,相思断肠红和护盾也在这一瞬释放。
一阵眩晕感过后,原本踩在脚下的地板变成了天花板,君长情在稳住身体平衡时险些被断裂的木板扎穿手掌。
马车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十分刺耳,不过很快车体就停住了,所幸马车质量不错,并没有完全散架。
缩在角落的叶泠泠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从毛毯中露出了头。
“长情,外面是强盗拦路还是…”
君长情没有立刻回应叶泠泠的问题,他还在努力从眩晕中调整状态。
君长情看了看已经垮了一边的马车门,站起身抬手将整个门都卸了下来。
君长情从马车的一侧露头,远望着鹤知春那边的情况,同时将也想看看情况的叶泠泠塞了回去。
方才君长情看见的那道白色虚影是鹤知春的武魂,如果只是单纯的强盗,鹤知春根本不需要动用武魂真身来应战。
而与鹤知春交手的另一人方才也释放了武魂真身,战斗一开始就动用了第七魂技,想必双方都是想速战速决的。
至于那只金鹰…虽然鹰类武魂算不上稀少,但君长情仍有不详的预感…
鹤知春和另一人此时暂且停下了打斗,周围本发起进攻的其他黑衣人也都各退了一步由攻转为防守。
但九心海棠宗的车队仍处于被包围的状态。
“呵呵…还真是许久不见啊,鹰兄。”
一阵沉默过后率先开口的人是鹤知春,武魂附体状态下的他在背后延伸出了像是由多只羽翼拼凑而成的宽大披风,入夜风大,羽翼在他身后由风卷起,落了几根白羽。
“不必叙旧,鹤知春,你我早就不是那种可以喝酒谈心的关系了。”
鹤知春对面的黑衣蒙面人接了话茬,只不过语气十分不耐烦,在他身后展开的一对金鹰羽翼也抖了抖。
“怎么,一来就直呼我全名?洛尔迪亚拉,对于前辈你也这么不客气?”
双方都停了手倒是给了君长情观察的机会,黑衣人的声音即使隔着层布料他也能从中感知到一丝熟悉。
黑衣人双手抱臂拢起了身后的双翼,就在此时君长情注意到了黑衣人搭在上臂的手指。
即使远远看去也是不对称的,那个男人的右手手指少了两根。
“哼,护卫如此之少你也敢放九心海棠出城。”
“…实力不强,胆子倒是大得很。”
黑衣人话音刚落,记忆猛然从君长情脑中涌现。
无论是武魂、声音、断指还有那同样的嘲讽话语都和前天的黑衣人对上了号。
原来他君长情真的有这么倒霉,现在这个劫车的人,就是前天把他重伤打下擂台的人。
这算哪门子的春游…怕不是要把他丢去鬼门关游一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