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个时候的你应该是在四号训练室。”
而不是出现在这————他的私人办公室。
但比起“责备”,西淮更好奇姜灵昭来到这的目的。
“要喝点什么吗?”
这是西淮抛向海面试探的石子,是会石沉海底还是激起不一般的浪花,他等待着海面的回答。
“水就行。”
好的,这意味着这大概会是一场时长不短的谈话。
这在西淮的意料之中。
在他的观察下,姜灵昭是个目标感极强的人,她的行为一定是有所指向的,就像此刻,她“抛下”既定的训练课程,来到这里,这一定是有所指向的。
但在这场谈话开始之前,西淮没料到会被这样一出“插曲”打断。
水杯颇为精准地倒在了西淮的左胸口,浅灰色的西服被晕染出一片不规则的暗色。
没有尖叫声,也没有道歉声,什么都没有,双方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共同的讯号出现。
“看来,你需要换一件西服外套了。”
“你说的对。”
看着姜灵昭比自己更先一步按下开启更衣室的绿色按钮,西淮愣神了一瞬,但很快他就被一同进入更衣室的身影转移了注意力。
“你...”
“西淮,你并不完全认同着钱薇,对吗?”
这句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存在于西淮脑海中的疑惑都荡然无存,可以说,姜灵昭的这一句话所背后蕴含的意义足以使得西淮瞬间拉高警惕。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她向他确认的目的是什么?
西淮沉默的数秒钟内,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号像掉落的雨珠,由慢到快,从细雨到暴雨,不知不觉就将人淹没其中。
左胸膛感觉到的也不再仅是湿濡,还有那快速有力的跳动,在心理上尚未完全弄清接下来所可能发生的事情时,但在生理上却早已有所预感,他所要面对的将是多么尖锐,多么深层以及多么剖析的一场谈话。
姜灵昭并不催促着西淮回答,一场深入的谈话需要双方具备足够的耐性,等待是必要的环节之一。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在彼此都是聪明人的情况下,与其佯装否认,不如将底牌亮出。
而明牌已示,无形的压力便转移至对方的肩上。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也就是说你对钱薇怀有异心已有时日,也因此你才会察觉到我西淮的异心。
无论这场谈话最终走向如何,西淮在谈话的开始就已经握住自己的命运之绳,即便他被推向悬崖,他终能紧紧握住属于他的命运之绳向上攀爬。
他不会跌落,该跌落的也不应该是他。
“广播。”
“更具体点来说是破晓计划第一轮开启前的那一次广播。”
这是一个西淮怎么也没想到的回答。
他凭借着优良的记忆力,很快,就在大脑中搜寻到了那一次广播时的演讲稿。
为了寻找人类新的希望,为了抗争人类共同的命运,联邦总局将以‘破晓计划’为起始点,与四十五个区的公民携手共进,直至最终的胜利向人类倾斜。
作为联邦总局代表发言人,在此代表联邦总局致上最诚挚的祝愿,愿在四十五个区马上准备开启第一轮筛选比赛的选手们能发挥自如。
联邦总局将永远站在你们的身后。
逐字逐句地略过,但...纰漏究竟出在哪儿?
这是一篇公式化的演讲稿,没有任何值得稍微称奇的地方。
就如西淮回忆的那样,演讲稿本身是平平无奇的,但重点本就不在演讲稿,而是演讲人的神态和语气。
“‘联邦总局将永远站在你们的身后’,这句话你念得太快,像是急着略过,可这最后一句话明明才是这篇演讲稿的最重心所在,它不应该被念得如此快速且省略。”
无框眼镜被轻轻推上,眼镜链随之荡起,在他意识中只有一瞬存在感的念头被如此刺拉地点出,这是难以形容的感受。
他应该要让愤怒掌控他的身体,但他没有,愤怒的情绪甚至没能出鞘。
比愤怒要率先从大脑中占据先位的是另一种情绪————如释重负。
与他几乎融为一体的面具被撕下,连带着些许粘连的血肉,不可否认这是疼痛的,但撕下面具让真实的自我得以喘息的快感已经远远超越那微不足道的痛感。
“说吧,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甚至没有再细究,西淮就已经逆转了他对这场谈话的态度。
他不在乎姜灵昭是不是真的就是从那一次广播发觉的,他明白深藏在他内心的潘多拉魔盒已经被打开,没有回转余地,他将跟随魔盒的低吟声前行。
这才是他,骨子里就充斥着自我、疯狂因子。
此话一出,姜灵昭就明白她赌对了。
这场谈话也该正式拉开帷幕了。
“我需要你帮助我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联邦秩序。”
听到这句话,西淮的生理反应是有些呼吸急促。
这是个极其极其宏伟的目标,是个...不曾有人试图挑战的目标。
这种前所未见过的野心让人心跳加速,让人浴血沸腾,如果展露这种野心的人不是姜灵昭,那这将只是代表着不理智的冲动。
但偏偏在他面前展露这种野心的是姜灵昭,一个完全能够驾驭这种野心的人。
西淮不觉得自己是被冲昏了头,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就对面前这人有着无比深厚的信任,但无疑的是他是发自内心地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为之一试。
对于人类而言,能够始终紧紧握在手心的东西太少,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得到的终究会失去,而失去的却常常意味着永久性地失去。
所以,能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都不那么重要,能刻入灵魂永存的唯有那不息不屈的意志。
正视自我,推翻自我,重塑自我,追逐自我,让自我的意志永垂不朽。
这一次,他不像先前良久沉默了一番,他很快地就给出了答复。
“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