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钱席不是承诺了她会代表中心区全力支援第四十五区吗?!这会怎么又?!”
“还有!你怎么就能判断西淮说的是真的?!”
“这太草率了!”
“不是!你,我,他,这,全乱套了,都什么跟什么啊!”
“中心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硬质皮靴来回踱步的声响本就叫人无端焦躁,再加上这如同机关枪般的质问,陈渡是真的觉得脑子要炸了。
握拳拍桌的一声巨响及时将踱步声和质问声一并制止住。
闻年雪当即坐了下来,不是说就被这拍桌子声给唬住了,他是想好好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等了又等,可就是没等到他想要的后续。
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
“你————”
“嘶!我缓缓先!手给我拍麻了!”
.........
陈渡缓和了好一会儿,麻劲儿才褪去。
“中心区要变天了。”
变什么天?晴转阴,还是阴转暴雨?
好吧,闻年雪无法劝说自己这个变天是指代字面意思的变天。
变天通常意味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虽然远离中心区许久,但是关于联邦总局内部的派系斗争之激烈,闻年雪还历历在目。
为了蚕食哪怕是只多一寸的利益,没人会去怜惜所付出的代价会有多么惨痛。
联邦,早已是千疮百孔的空中岛屿,所有人都在掠夺仅剩的资源,在岛屿彻底沉溺之前,这场失去理智的狂欢将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我就问一个问题,我们现在算不算已经被联邦总局放弃了?”
闻年雪紧紧盯向陈渡,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他有些紧张,不,是很紧张,甚至是紧张得有些过了头了,这都是因为他得随时准备好迎接可能掉落的噩耗。
陈渡仰着头,看着白得扎眼的天花板,嘴角用力扯了又扯,继而说道:“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
“别瞪着我看了,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真不知道。”
“现在没想放弃我们,但未来也有极大几率选择放弃。”
原来如此。
但闻年雪还是不明白,他不明白是什么因素能够促使钱席选择放弃第四十五区。
钱薇所掷下的沉没成本是难以想象的庞大。
即便不是赌徒,也极少有人能轻易放弃自己前期所付出的沉没成本,那将意味着从头再来,亦或是...全盘否决。
陈渡大概知道闻年雪在疑惑什么,对于不了解钱薇的人的来说,有疑惑很正常。
他也说不上很了解钱薇,大约只是比闻年雪了解多上那么一些而已,但有人比他要了解钱薇得多。
陈渡不是没有怀疑过西淮的目的,只是...他的确被他说服了。
再坏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坏的处境了,他们左右也不剩下什么能失去的。
入这场赌局,于他们而言赌的从不是什么由零到一的巨变,而是只要比现在更好,哪怕是好上一厘的希翼。
“接下来呢?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闻年雪极快地就消化好了摆在面前的现实,面对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直面问题,但在谁都没法去预测未来确切走向时,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陈渡的指腹摩挲着木制的桌面,树轮的纹理被一寸一寸地感受着,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思索了一小会儿,陈渡给出了答复。
“演戏,用心演一出好戏。”
-
任午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可他的心跳却是一而再地剧烈跳动,他害怕,害怕极了。
他不断回想着可能出纰漏的时间节点,但他太慌乱了,他完全没法正常思考,更别提去对自己的记忆进行拉片式的回想。
“你跟邱梁达成协议多久了?”
面前的审讯员冰冷且带有一丝不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已经是他第五遍重复这个问题了,再好的耐性也叫他磨损得不剩多少了。
“很好,你有权保持沉默,我亦有权行使审讯员的权利。”
如头发丝细长的针管逼近着手臂肌肉,如果这是普通的镇定剂,任午反而求之不得,他太需要冷静下来了。
但在他看清针管上印着的代码时,任午的那颗本就跳动剧烈的心脏又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沈乙新研发的镇定剂,药效比普通的镇定剂要猛上许多倍,最关键的是该镇定剂有着明显的后遗症,诸如心衰、心梗、脑溢血。
他还不想死。
“等等!等等!我...我说!”
审讯员轻蔑地笑了,他还以为面前这人能是个多硬的骨头,也不过如此嘛。
但在之后,任午却是陷入了沉默,他在飞速思考,邱梁是否知情这一切?还是说就连邱梁也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他如果坦白了,他是能活下去还是就此失去价值?
审讯员稍微回血的耐性又掉落至谷底,他没想到面前这人还敢光明正大地耍他。
砰——————
审讯员双手撑在审讯桌上,二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审讯员所带来的压迫感将任午从沉浸思索的状态惊醒。
“说话!”
任午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活多久是一回事,就现在而言,他要活下去。
“...我说!我说!”
-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靠,你还装!不累吗?!我都替你累了!徐矜,你、你怎么能还跟明敬联系呢?!”
余卞觉得自己这个老伙计是疯球了,他是怎么、怎么敢的啊!
徐矜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约莫是今天领带是系得紧了些,食指和拇指一并将领带向下松了松。
这样好多了,能好好地喘口气。
“怎么不说话啊?!你、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是不是明敬逼你的?我就知道!肯定是他逼你的!不然你怎么可能————”
“是我主动跟他保持联络的。”
余卞心里有一万句不能播的话飘过,这是个什么事啊?!
深呼吸,深呼吸,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那什么钱薇知道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先问的!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徐矜你先跟我说实话,钱薇知道吗?”
“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她默许,你觉得我可能平安无事吗?”
又来了,那看蠢蛋似的眼神,虽然但是余卞还是松了口气,这样起码他这老伙计不能出什么大事了。
不对啊,敢情就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等等!你们居然瞒我瞒这么久,还把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余卞嗓门又大,中气又足,徐矜只感觉耳边像是两道龙卷风刮了过去,差点就被刮聋了。
“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你们是觉得我余卞会告密还是会叛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总是这样,徐矜总是有理的那个!
见余卞“稍微”冷静了些,徐矜这才又追问。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跟明敬有联系了的吧。”
“....是西淮。”
徐矜先是神情一怔,继而低头笑了一瞬。
“喂喂喂,这好笑吗?你就不觉得这很是奇怪吗?西淮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挑拨你我离间?”
“得得得,你再用那种看蠢蛋的眼神看我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啊!”
“...余卞啊,我时常很羡慕你。”
“啊?怎么这会儿说这个啊,你羡慕我什么?我也就是比你长得显年轻了些,五官英俊了些,气质出尘了些,你倒也不用这样吧。”
........
“有时候人傻也是一种福气,例如余卞你就很有福气。”
拐着弯骂人谁最强?徐矜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眼看着火山又要喷发了,徐矜这才下了一场及时雨。
“西淮这是在提醒我们要准备站队了。”
“站队?我懂了!他是担心你站队明敬,所以告诉我来劝诫劝诫你,千万不能站错队了!徐矜你可别糊涂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算了。此站队不是指明敬和钱薇之间的,而是西淮他与钱薇之间。”
徐矜语速中等,吐字清晰,神情严肃,可余卞就是觉得这人是在说胡话吧!
说难听点,西淮对钱薇忠诚得像条狗一样,他怎么可能有那种意思?
“我说,徐矜你怕不是聪明人反被聪明误吧?你这发散的,我宁愿相信他是想挑拨我俩的离间。”
“余卞,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
“西淮是何人?极其聪明,又极其谨慎,最是懂得分寸二字。他知道我跟明敬保持联系是一回事,可告诉你,再让你来试探我,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点到这里,余卞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蛋”了。
西淮居然真的起了这种念头,且已经付诸行动了。
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联邦总局内,倒也不罕见。
试图背叛,选择背叛,实施背叛,大多数人无非就在这三个阶段游荡。
人是动物,有点聪明但也仍属于动物范畴,一般动物对生存的渴望有多强烈,人类对生存的渴望只会是比这要强烈上许多许多倍。
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眼前的利益不用多么庞大就能使人不断为之趋之若鹜。
狼群中总是自动推崇最强的狼为领头,当除去领头的狼还出现了更具潜力的狼时,一部分跟随着原先领头狼的狼群便会另外择主,这是物竞天择,也是顺势而为。
但...潜力的展现在未来才可见,影响潜力完全展现的因素有太多太多。
假如,在潜力还未展现完全时就被原先的领头狼咬死,那么选择跟随新的领头狼的这部分狼群便会被原先的领头狼彻底抛弃。
站队从不是个轻易就能做出抉择的事情,这很重要,这不仅关系到新的领头狼是否能取代原先的领头狼,更是关系到他们这些狼群中的一员能否继续生存下去。
余卞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踱步,随后又坐下,不时发出些叹气声,反复以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余卞停了下来。
把眉头蹙成了八字,余卞带着七分破釜沉舟三分试探问道:“要不....还是保守战略?”
徐矜摇了摇头,而余卞的八字眉蹙得更深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余卞,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太像一池了无生趣的死水了吗?”
余卞想说其实还好来着,但徐矜根本没给他插上嘴的机会。
“一想到我今后的人生都将是如此一眼便能望到头,我就觉得生命的意义也不过如此,漫长、无趣、死寂。”
“这个世界烂透了,当荼蘼之花,挥尽最后一丝芬芳后,剩余的便只有腥臭。”
“我并非觉得西淮有多么值得信任。你能明白吗?我只是...再难以忍受这沾满全身的腥臭味。”
余卞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脑袋空胀,只能是缄默着。
无端的,鼻间竟然嗅到丝腥臭味,由淡至浓,余卞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在捂住鼻子的瞬间,余卞怔神了一瞬,这儿怎么可能有什么腥臭味呢?
干净整洁的私人办公室,时刻运转的通风系统,别说腥臭味,就是连触动嗅觉细胞的气味都没有。
徐矜与余卞无声对视着,余卞终于明白了,这腥臭味从何而来。
是他们身上。
以前没意识到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意识到了,就再无法忽略这股冲破皮囊似淡似浓的腥臭气息。
“我……亦无法忍受这样的腥臭味。”
余卞是屏住呼吸说的。
徐矜笑了,不似先前总是淡淡的笑意,而是真正开怀的笑意。
“如此,便祝你我能抓住荼靡之花最后一丝芬芳。”
让荼靡之花驱走腥臭,让你我回归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