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天再一次召开临时大会,就近几年而言,还是首次。
无言的紧迫感促使着人们不断加快脚上的步伐向会议厅走去。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个疑问,这回会是什么事情?
会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他们想过如果是好消息可能会是怎样的好消息,但是他们没能想象到如果是坏消息能坏到这个程度。
陈渡憔悴得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的巨大影像出现在会议厅时,没人不因此咯噔了一下。
陈渡是第四十五区的形象代言人,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他要带来第四十五区最新消息。
而今天,他以糟糕的像是根本无暇再顾及的外表出现在此,接下来他们将从他的口中得知的关于第四十五区的消息会是何等的...炸裂,不少人已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第四十五区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那么肯定能再坚持下去的,对吗?
“第四十五区真的已经...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塔台近半濒临沦陷,我们的战士死伤无补,预计至多七十二小时后,塔台将全面沦陷。”
“第四十五区首席议员陈渡请求联邦总局全力支援塔台!”
休息严重不足使得眼眶略微有些凹陷,在情绪极度激动时,凹陷的眼眶无法正正好地包裹住眼球,不规则的红血丝从眼白一路攀爬进黑色的瞳仁,好像就要滴血了。
巨大的影像将不起眼的细节都一并放大,所有人都将陈渡濒近崩溃的神情看得极其清楚。
作为第四十五区的首席议员,陈渡不像是在请求联邦总局支援塔台,而像是...在恳求,用尽全身力气在恳求他们。
以陈渡的性格,他能为第四十五区做到这种程度,让许多人都不禁为之噤声。
陈繁更甚,他没见过他哥这样过,他的老大哥从来不会求人,更不会这样毫不在乎自身颜面地放下自己所有去恳求他人。
第四十五区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到这一天,陈繁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跌宕,他只是有一些可惜,为无法反抗的命运而可惜。
会议厅太安静了,呼吸声都被用力屏住,陈渡嘶哑地用尽全力吼出的那一句请求支援就这么飘荡来飘荡去,没人敢接下。
在众人稍微不那么感觉压抑时,嘶吼声再次响起。
“第四十五区首席议员陈渡请求联邦总局全力支援塔台!”
第二遍的嘶吼声不如第一遍有气势,但第二遍的嘶吼声更为泣血,更叫人心慌。
“第四十五区首席塔台指挥官闻年雪请求联邦总局全力支援塔台!”
闻年雪站在陈渡身后,他是陈渡最优秀的部下,同样还是塔台最年轻的首席指挥官,他是最了解战况的人。
“第四十五区首席议员陈渡请求联邦总局全力支援塔台!”
“第四十五区首席塔台指挥官闻年雪请求联邦总局全力支援塔台!”
嘶吼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如果得不到回应,他们将一直响彻下去,直至喉咙出血,直至再不能发出半点声响。
这是他们唯一能以此压迫对方给予回答的方式。
“就此停下吧,我...明白了。”
钱薇出声的瞬间,嘶吼声停了下来。
“以投票制来决定联邦总局是否全力支援第四十五区。”
陈渡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即使他们都要死了,还是要先用投票制来决定是否支援。
让这些人产生顾虑的就不是他们的生死,而是那些属于自己的和尚未属于自己的资源。
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他安静地欣赏着会议厅内众人因投票而犹豫不决的表情,这很有意思,像是有把刀在割他们每个人大腿上的肉,强烈的痛觉使得他们始终无法做出选择。
投票制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时间了,就必须做出选择,否则视为弃权。
一旦投票结束,就不再能更改投票选择,在眼神的交错和姿态的暗示之中,众人完成了投票。
投票结束即是投票结果出炉的时刻。
一些人惶恐无措,一些人胜券在握,还有一些人无所适从。
投票结果牵动了会议厅内所有人的心弦,他们所有人都在一张赌桌之上,每个人都希望在揭开骰盅之后,自己的点数能比对方的要大,哪怕只大上一个点数。
但是赌局就有输赢,有输赢就有如意和不如意,这是赌的性质所带来的特质。
胜者总是无比畅快,而输者总是无比落魄。
在骰盅揭开的那一刻,胜者和输者就此分晓。
“这不可能!我要求重新投票!”
“附议!”
“我要求重新投票!这个结果并不是最有利于联邦总局当前局势的结果!”
“钱席,我等要求重新投票!势必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弃权了的人员,我等要求重新再投票一次,确保公平公正!”
“我等附议!重新投票,此次投票结果作废!”
“你们是第一次投票吗?投票制有时间限制是第一次知道吗?!一个个在这叫嚣什么啊?”
“余卞!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闭嘴吧你!”
“我凭什么啊?!嘴长我脸上,我想说就说!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不可能再更改,历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
“噢?历来没有这样的事情,是吗?”
明敬这似喃喃自语的声音一出,还在争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们都还没失去理智,联邦总局次席执行官可是跟联邦总局首席一样享有一票清算权,之前没有行使过该权力,只是因为该职位一直空缺。
“我以联邦总局次席执行官的身份宣布此次投票结果作废,还请诸位慎重地再次进行投票。”
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道窃笑声,几分得意,几分诡谲。
再来一次的投票就已经失去了赌的性质,在骰盅揭晓之前,胜者和输者就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
陈渡深吸了一口气,怒意游走在他的胸腔,使得胸膛正剧烈起伏着,他多么想发疯似的质问面前的这些人一句————如果没有第四十五区用血肉筑成的高墙,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吗?
但他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知道的,这些人清楚他们做出的每一分贡献,只是这每一分用生命为单位的贡献在这些人眼里是理所当然。
他们还不够格能够成为被放上天秤一边的砝码。
钱薇没有出声制止,此次投票作废,第二轮投票开始。
西淮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不敢置信的、愤怒的、悲不可遏的面孔,他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忘记此刻的感受,深深地牢记住此刻的情绪————那种不可反抗、不可改变的无奈。
第二轮投票结果很快出炉,没有悬念地第一轮投票结果的胜者成为了输者,而输者成为了胜者。
如此轻易地,局势逆转了。
结果宣布后,会议厅迸发了一阵相当激烈的掌声,这不像是在为关于第四十五区的事情投票,而像是一场真正的赌局,胜利的一方正在狂欢。
他们胜利了,他们守住了属于自己的和尚未属于自己的资源。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肾上腺素飙升的,对于他们而言。
这场临时大会结束得很快,所有人离席的都很快。
曾是胜者的输者再无法忍受无法直言的压抑。
曾是输者的胜者快速离席或许是迫切地想要回到一处庆祝地。
颠倒的输者和胜者各自沉浸在各自或愤懑或愉悦之中。
但颠倒的总会有回到原位的一天。
让真正的胜者成为胜者,让真正的输者回归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