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宋。
昨天七月十四时,我偶然得知了孙夫人要用大小姐去祭祀的消息。
虽然在我看来,能嫁给神仙似乎的确是件好事,但孙夫人想偷偷摸摸的祭祀,总让我觉得有些古怪。
而且当年我答应了大夫人,要让小姐平安长大。
所以我写了张纸条,塞给了大小姐。
还好,大小姐成功地跑掉了。
昨天孙夫人命我们在城里搜了一天都没有搜到大小姐,她应当已经跑出了汾城,去了个很安全的地方吧。
今天七月十五,是中元节的大日子。
孙夫人也没法让我们搜查了,我们曲府的人一早就来了祭台附近。
老爷和孙夫人,还有府上的其他人,虔诚地跪拜了一上午,我也是。
满城的百姓也都如是,我们口中似有若无的念诵着颂祝神仙的祈文,祈祷着神仙降临。
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齐声响起时,声音却很大,有如梵音一般回响。
但隐约间,我仿佛听到高台上传来了什么声音。
似乎是少女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嘶鸣声,又似乎是什么东西猛烈撞击的声音。
但我不敢抬头去看。
——老天师很久以前就告诉我们,七月十五这天抬头望天,就是对神仙的不敬。
可似乎有更多的人也听到了声音,他们虽然也没抬头,但口中颂唱的祈文声却渐渐小了很多。
这也让我更清楚地听清了高台上的声音。
我听了出来,那上面确实是有人的声音。
是老天师的声音,
以及,大小姐的声音。
是的,我觉得我并没有听错。
但我宁愿是我听错了。
为什么大小姐的声音会在祭台上响起。
她不该已经逃离了汾城,不该已经去往更安全的地方了吗?
我吞咽着口水,脖颈颤抖着,自己和自己较着劲。
我不知道现在到底该不该抬头。
在我犹豫时,我忽然听到祭台上传来了更大的响动。
也听到了旁边,有孩童尖叫出声。
孩童的尖叫终于让我将头抬了起来,我看向祭台上,而那我看到的那一幕,却让我觉得脊背发寒。
毛骨悚然!
在那高高的祭台上,我看到大小姐被一根又一根黑褐色的,长满肉瘤和吸盘的,犹如章鱼般的触手吊了起来。
大小姐此时已经头破血流,垂着头看上去没了生息。
然后,我看到了那些触手的来源。
老天师。
那应当是老天师,我不确定。
因为在我的眼中,此时的他虽然还穿着那一身白色的道袍,但那道袍却已经大半残破。
残破的道袍下,露出了老天师鼓胀发黑,跟触手一样颜色的诡异皮肉。
更骇人的是,老天师此时的脖子上正插着一把短刀。
可就算是那短刀已经嵌入了老天师的脖子,甚至都快割断老天师的脖子了,老天师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而老天师那张脸也已经变得扭曲,我甚至隐约看到了他脸上长出了第二张嘴,和好几只眼睛。
我吓得说不出话,连跪都跪不稳。
是一旁我的儿子掺住了我,还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我儿子,又看看周围很多百姓。
此时他们有很多人因为孩童的尖叫,好奇地悄悄地仰起了一些头,把眼睛使劲往上翻,偷偷看着祭台上的情况。
他们应是看清了祭台上的模样,可这些人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异样。
高台上的老天师忽然开了口。
“百姓们,抬起头来!”
“有人想扰乱祭典,忤逆神仙,但她已被我降服!”
“诸位,神仙天威不可冒犯,可此女却险些误了迎神的良辰吉时,诸位觉得,该如何处置?”
百姓们沉默了片刻。
随后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挥动着手,大喊了一声。
“杀!”
接着,便有人接二连三的跟着喊了起来。
“杀!”
“杀!”
“杀!”
“杀!”
齐齐地喊杀声响彻汾城,我惊惧地望着这些人,他们下到孩童,上到老翁,神色都带着我无法理解的疯狂。
“杀!”
我的耳边忽然也传来了这样的大喊,是我的儿子。
我回过神来,急忙拉着我儿子的手,颤抖地问他:“你没看到祭台上有什么吗?”
我儿子嘴角却带着奇怪的笑。
他扭头望着我,眼睛瞪得大的吓人,我看到里面仿佛有些黑色的气在穿梭涌动。
“有什么?爹,你自己看不到吗?”
我儿子有些亢奋地说道:“上面有老天师,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曲如意!”
“老天师仙风道骨,术法超然,用那仙索将曲如意给吊起来了!”
“她差点就坏了神仙临凡的大事,她真该死啊,是吧,爹!”
我儿子贴近了我,直勾勾地看着我。
难言的恐惧让我颤抖的更加厉害,我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感觉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压迫感让我腹内翻涌,我好想呕吐,可嗓子却干涩地吐不出来。
我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片刻后,我听见我的喉咙里僵硬地喊出了一个字。
“杀!”
可我却更害怕了。
因为我根本没有说话……
……
“啊,真是疼死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
清晨,汾城郊外。
曲如意郁闷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原本曲如意认为自己只需要对付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儿。
她还觉得,自己欺软怕硬有一手,打老人肯定一打一个准。
没想到那老天师竟然能变成秽神信徒,一下变成了她打不过的模样。
还把她给弄死了。
唯一让曲如意觉得庆幸的是,那祭台上没有砖头。
她总算是没再死在砖头之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李双全坐在了曲如意的身边,见曲如意痛苦的揉着脑袋,李双全下意识的伸出手。
可片刻后,他又将手收了回来。
只是开口,低声问道:“还好吗?”
“嗯,就是余痛未消而已,倒是没什么影响,”曲如意叹了口气,“我都已经快死习惯了,待会就好了。”
“不过那老天师确实对付不来啊,李大少卿,有办法吗?”
曲如意真的很无奈!
她都已经拼了命把短刀攮进那老天师的脖子里了,可那老天师不仅没死,还变身了!
老东西,不讲武德!
李双全摇摇头。
“他化身秽神信徒之后,你们两人之间的身体素质差距拉大到极限,以你现在的小体格,根本不是对手。”
曲如意蹙着眉:“那就是说我肯定赢不了喽?”
“倒也不是,”李双全说道,“我留意到,他是在被你短刀捅进脖子,生命力流逝到最后一丝时,才变成了秽神信徒的模样。”
“所以这变身很可能是濒死时才会触发,换句话说,如果只将他打残,但不打死,或许就能阻止他化身秽神信徒。”
曲如意一听就觉得头大。
她以命搏命,加上运气好,才一刀攮进了老天师的脖子。
让她只打残不打死,难度更大了。
她不下死手,不代表那老头不会下死手。
本来她武功就一般,还要收着手,那也太难打了。
就算真打过了,她自己也遍体鳞伤,到时候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要被愤怒的汾城人给弄死啊。
“如果只是正面搏杀,公平对战,你想把他打到残废,还要保留自身的状态,自然是很难的。”
李双全缓缓道。
可他又话锋一转:“但江湖中的生死对决,从不只有正面搏杀。你这小妮子只练过武,却没怎么真正打过架,路数终归还是太正派了。”
曲如意一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也不讲武德?”
见李双全点头,曲如意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坏笑。
临近午时。
祭台之上。
老天师转头,看向了登上祭台的姑娘。
“姑娘,你不该出现在……”
老天师开口,正欲将这姑娘劝退下去。
就见这姑娘嘿嘿一笑。
接着一个布包,就朝着老天师丢了过来。
老天师眼疾手快,一掌将那布包给打爆。
可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那被打爆的布包内便溢散出了一片沙尘。
大片的沙尘顿时迷了老天师的眼睛,而曲如意则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口袋里抓起了一团早就准备好的黑泥,趁着老天师被迷眼的档口,直接将黑泥糊在了老天师的脸上!
老天师这会儿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胡乱的朝着周围攻击,而曲如意却偷摸绕到了老天师身后。
接着,猛地将那装黑泥的口袋套到了老天师的头上!
然后拿出早准备好的砖头,朝着老天师的后脑,就是狠狠一闷棍!
老天师都崩溃了。
从他见到那个小姑娘到现在,可能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可这小姑娘上来,二话不说,什么阴招损招全用上了!
尤其是那黑泥,老天师都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从哪儿挖的!
怎么这么味儿啊!
老天师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这么想骂人。
但他还没开骂,就觉得后脑重重地挨了一闷棍。
剧痛让本就眼前一片漆黑的老天师眼前更黑。
但特殊的体质,让老天师并没有立刻昏迷。
他仍保留了一丝清醒的神智,心知来者不善的老天师猛地扬手,干脆利落地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来了一掌。
轰!
曲如意被秽神信徒身上溢散出的黑气震退。
看着用自杀这种方式化身秽神信徒的老天师,曲如意忍不住骂了声他妈的。
合着自杀也行啊!
曲如意刚骂完,就被一触手抡飞了。
曲如意被抡下高台,手里的砖头也高高飞起。
最后在曲如意落地后,一砖砸在了她头上……
……
七月十五,汾城郊外。
苏醒的曲如意坐直身子,眼里冒着光说道:“还是玩阴的靠谱,差点就成功了!”
“还是我大意了,不行,这回得多整点狠货,非得让那老东西知道知道厉害!”
看着兴冲冲开始挖泥挖沙子的曲如意,李双全的神色有点复杂。
他怎么感觉,这妞儿好像有点上瘾了?
玩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