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曲如意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诞很可笑。
因为她曾经就被化身秽神的孙氏给弄死过。
可即便如此,这个念头还是止不住的在曲如意的心里生根发芽,甚至开始疯狂生长。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现在孙氏和秽神两种意识之间,展现出的强烈的割裂感与矛盾感。
她看向了孙氏。
不处在意识切换的状态,曲如意有些模糊,现在孙氏到底是由哪种意识主导行为的。
她试探着,冲着孙氏问道:“我能不能问问,你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孩子!孩子……”
孙氏的情绪明显波动了一下,这让曲如意确定,现在主导的可能是孙氏。
她也发现了,可能绝大部分时间,孙氏都能掌控意识的主导权。
不然秽神也不应该把孙氏困在这里。
“我的孩子他们现在还好吗……”
“嗯。”
曲如意也不好说那几个诡婴的状态。
她总不能告诉孙氏,那几个诡婴都被高人一板砖一个地敲晕了,现在还在城外野地的土坑里四仰八叉地躺着呢吧。
她斟酌着词句,最后说道:“那位高人带走你的孩子,只是为了以此为筹码证明自己的能力。”
“如果你愿意和高人合作,孩子自然会还给你的。”
“如果他真的能帮到我,那我当然愿意合作……”孙氏的声音又变得奇怪了些,曲如意知道,这应该是秽神主导意识说出的话。
在这种秽神随时都有可能掌控孙氏行为的情况下,曲如意明白自己恐怕很难直接从孙氏口中听到孙氏想告诉她的话。
这就让曲如意犯了难。
虽然现在,曲如意只要老老实实等上一两个时辰,等李双全恢复实体回来,就能将孙氏和秽神给斩了。
可孙氏和秽神现在表现出来的矛盾和割裂,总让曲如意感到不安。
她想知道,孙氏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正在曲如意思索之时,她忽然听到一旁孙氏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掌声带着停顿,听上去就像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而听到这掌声的曲如意,心却骤然漏跳了一拍。
这……
这不是她娘亲最爱做的动作吗?
在她小时候,她娘亲每次要说些重要的事时,都会提前像这样拍拍手。
连带着她娘亲身边的丫鬟,有时说话都会带上这样的动作。
甚至当时,曲如意在见到娘亲被活祭,那位丫鬟教导她【是仙风道骨的神仙洒下甘霖】时,也做了这样的动作。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别人又做出这个动作。
她看向了孙氏,即便直面被秽神附身的宿主,会加剧她的恶心难受。
而孙氏却垂着头,就好像她刚刚什么都没做一样。
孙氏……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动作?
巧合?
不,曲如意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孙氏绝对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所以她才会在现在做出这个动作。
孙氏此时忽然开了口。
“你,没有什么别的想,问我,的了吗?”
她说这话时带着些停顿,并不明显。
但曲如意却认真听了这句话的所有细节。
说重要的事情前,娘亲才会击掌。
假定孙氏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那么孙氏这句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话,在孙氏看来就是【重要的事】。
这句话里还有孙氏想传达给曲如意的东西。
【你,问,我】
曲如意咀嚼着孙氏特意停顿的这三个字,她明白了孙氏的意思。
孙氏绝对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想转达,但秽神的存在让孙氏无法直接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但孙氏不能说,不代表曲如意不能问。
而一旦曲如意问到些什么秽神不想让孙氏如实回答的话题,秽神就会占据孙氏的意识,从而干扰孙氏。
虽说秽神这么做,的确能阻止孙氏说出些什么。
但这样同样也能提醒曲如意,她确实问到了孙氏“不能回答”的问题。
曲如意猜测,应该是她刚刚突兀地提起“孩子”试探孙氏,让孙氏意识到她发现了孙氏体内有两道意识的事。
调整了一下心神,保持了自己念头的清醒,曲如意缓缓点头。
“我确实还有要问你的问题。”
“而且这些问题,有很多是之前那位高人让我问的。”
“就比如……你以前是怎么喂养你那些孩子的?”
曲如意并没有直接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让秽神察觉到她和孙氏的意图。
“曲家的下人会抓城里的野猫野狗,我也会喂他们一些牲畜的肉。不过,有时那些不开眼的人也会成为他们的零嘴。”
孙氏回道。
这话题显然没有引来秽神的警惕,孙氏自始至终都平静的回答着。
“那你培养的信徒呢?除了南民巷,你就没有在别的地方培养信徒吗?”
“信徒?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不过我理解你的意思,除了南民巷,我还在汾城附近的几个村庄培养你口中的……信徒。”
依旧是孙氏的意识主导。
“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以本体降临,楚国境内其他的秽神,应该都没有你这么急切吧?”
“因为……”
孙氏的表情出现了变化,显然,这个问题秽神不想让孙氏回答。
“因为汾城太小了,这个城能给我带来的东西太少了。如果我不加快进度,成为第一个恢复本体的秽神,那日后其他秽神就会来吞噬我!”
“你口中的那个高人既然也是来自‘那里’的,他就应该告诉过你,那个世界从没有胜者和败者,没有弱者和强者,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有的,只有生者,和死者。”
曲如意点点头。
这个问题,依旧不是她真正想问的。
而且现在看来,秽神还没有起疑。
又调整了一下情绪,曲如意打算再铺垫一个普通的问题,来作为铺垫。
“我爹爹现在在哪里?”
曲如意问道。
其实曲如意循环了几十次,一直在好奇。
她爹爹去哪儿了?
汾城祭台下根本没有她爹的身影,她本以为她爹跟孙氏一样,都待在曲府。
可现在看来,曲府的后院似乎也只有孙氏一人。
那她爹曲山成呢?
这个问题,曲如意自己虽然好奇,但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应该对秽神来说无关痛痒。
可下一秒。
原本还坐在石凳上,垂着四肢的孙氏。
猛地朝着石桌上压了过来。
她的脸跟曲如意的脸贴的极近,一双无神又密布秽污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曲如意。
强大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曲如意浑身上下,彻骨的寒意自曲如意的心口涌向了她的四肢百骸。
孙氏……不,秽神想杀她!
这种杀意几乎凝聚成实质,哪怕死过几十次的曲如意,都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杀意!
“你的话太多了!”
嘶哑又诡异的声音灌入了曲如意的耳中,带着愤怒与威胁。
“你的提问到此结束!现在安静坐着,祈祷你的高人能在天黑之前回来!”
“不然,我会撕碎你!彻底撕碎你!”
说完,孙氏才坐回了石凳上。
她又垂下了头,变得一言不发。
而曲如意,现在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她的神智才渐渐清醒。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她只是问了一个在她看来对秽神无关痛痒的问题,秽神就对她表现出了如此恐怖的杀意?
真的只是秽神嫌她话太多了?
不,绝不是这样!
秽神显然不能像狡猾的人类一样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它自始至终都如同一位暴君,暴躁易怒,狂傲自大,扭曲疯狂。
它刚才的表现,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而那条它不想被人触碰到的尾巴,
正是她的爹爹,曲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