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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映在办公桌面上，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痕。
低头翻着文件，宋池鱼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白色的纸面,耳边又响起了男人在地下车库里的问题。
“那魏诚然呢？”
压抑又带着点试探的语气,不同于几年前应对季辰南时的胜券在握,在面对魏诚然时,眼前的人明显多了一份不确定。
毕竟少年人的感情热烈又张扬,一点都不在乎天高地厚,即使是被拒绝了,也照旧能笑着拍拍灰站起来继续追求。
他没他那份自信。
僵持了有十几秒,她也没说出自己的答案。
恰巧车库里开进来几辆车,像是逃避一般，她直接转身往电梯那边走,临走前不经意撇了一眼男人的表情,眼角垂落,像是已经在心底认定了答案。
所以是一点自信都没了。
-
午间的阳光比往日炙热,厚厚的云层也遮不住太阳发出的光,似乎是在暗示着一场暴雨的降临。
把顾盼送到教室，顾渊转身径直就去了教师办公室。
除了熟悉的小男孩身影，还有旁边满脸不耐烦的家长和小孩。
把邵愈胳膊上背带扯断的书包拿到手边，顾渊这一次的脸色比以往都黑，说话的语气也更加阴沉。
“上午怕饿着盼盼，所以没来得及和你们算清楚。现在是来算个总账。”
小男孩站在一边,表情平静,听到顾渊话时眼神微微变化，但依旧保持沉默。
见对面人除了表情变得更不耐烦之外什么话都不说，顾渊眼神更暗：“之前赔钱是因为盼盼扯坏了你家儿子的衣服,这条算了。但邵愈的书包是被你儿子弄坏的，你打算赔钱，还是让你儿子当面道歉。”
低头睨了一眼他那手边的书包，女人心里立刻有数，价格不会超过五十，说话的语气便愈加嚣张刻薄：“不就几十块钱吗，赔钱不就行了？”
顾渊抬眸，嘴角含笑：“你确定是几十块钱？”
“你想敲诈？”
“算不上。”顾渊冷笑：“只是正当合理的，寻求赔偿。”
说完就直接拉过一边站着的邵愈，把他的袖口往上扒，露出了一道青紫色的痕迹，颜色比较深。
“中午的时候我看过教室监控，您儿子扯书包的时候撞了邵愈一下，留了伤，不知道这个您怎么看？”
女人表情震惊，张口就说顾渊在说谎，转头就想拉着沉默的孩子父亲离开。
无奈叹了叹气，他笑：“公职人员的儿子参与校园暴力，被发现还拒不道歉，你说这事，要是放网上，会怎么样？”
孩子父亲明显脸色黑了一些，随后坐回椅子上：“你什么意思？”
不耐烦地扯了扯耳朵，他轻笑：“你想的意思。”
查到一个人的人情背景对他来说并不难，虽然那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毕竟是公职，放到网上，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思考了半分钟，男孩父亲再度开口：“那你想要多少赔偿？”
“就和昨天钱一样吧，顺便再让那小孩给邵愈道个歉。”顾渊瞬间反客为主，眼神虽黯淡，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笑。
孩子母亲还愤恨地想说什么，却被男人径直给拉了回去，最后闷着声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等着那小孩给邵愈道完歉，顾渊脸色才柔和了一些。小孩随后被父母揽着，哭哭唧唧地往教室里走。
和老师简单打完招呼，他便带着邵愈往外走，低眸不经意瞥一眼，笑：“看你那表情似乎并不是很开心，怎么？还不满意？”
邵愈眉头紧皱，半晌才幽幽开口：“你骗人了，我胳膊上的伤不是他撞的。”
顾渊脸色顿时一黑。
毕竟那道伤确实不是那小孩撞的，是他中午听顾盼说的。
“邵愈爸爸一喝醉就喜欢打他，我之前不小心看到了，他胳膊上好多疤。”
彼时他刚查到那人工作背景，又看完监控，心想反正要诈一下，不如直接诈个狠的。
以为小孩是因为伤疤想起了不好的记忆，他连忙出声解释：“今天的事确实是叔叔用错了方式，但你父亲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和老师或者是你们社区的人说一下，如果他再对你发展暴力行为，可以报警。”
“他会进监狱吗？”邵愈沉默许久才问。
顾渊摇头：“这个不确定，要看你的陈述以及身上的受伤痕迹。”
沉默无端蔓延，心想和一个小孩谈这样的事终归是有些早，于是顾渊决定岔开话题：“你要是没办法也可以来找……”
“那可以骗人吗？”邵愈突然开口：“就像今天叔叔这样？”
顾渊一脸震惊。
邵愈却再度开口，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的，我知道，骗人不好。”
沉默许久。
“不是所有的骗人都是不对的。”顾渊低声说。
邵愈随即反问：“善意的谎言？”
顾渊微微颔首：“差不多。”
“那叔叔当初为什么不骗顾盼没离婚呢？”邵愈再出口问，明明才几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
顾渊被问住，眼神一愣，沉默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道里有微风拂过，邵愈提着自己的小书包，几秒后才昂头看他，轻轻出声：
“叔叔和我爸爸不一样，顾盼，也应该和我不一样才对。”
-
下午放学要提前。
宋澜腿伤好了一些，阿姨也从老家回来了。
宋池鱼本想打电话让顾渊不用再去接了，可没想到那人居然拒绝了。
按了按眉心，她冷声问：“你就不用去公司？”
“最近不是很忙。”顾渊低声回答，随后像是炫耀一般开口说：“再说盼盼现在已经会主动和我说话了。”
宋池鱼眼神一沉：“你还挺骄傲？”
男人回答没皮没脸：“嗯，骄傲。”
“……”
宋池鱼无语，沉默了几秒才再度开口：“那你就继续接，正好省了我找司机的钱。”
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对面男人却突然开口叫她：“年年！”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僵硬，她冷声问：“还有事？”
听筒对面是阵阵风声，夹杂着男人嘴角溢出的笑声：“没事，就是……”
“我很想你。”
他低着声说完，嗓音磁性，像是很久之前刚谈恋爱的时候。
宋池鱼当时就愣住了，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应答，对面就只剩下了嘟嘟嘟的挂断声。
……还不好意思吗？
可不好意思这个词离顾渊太远了。
他只是手机被人撞掉了而已。
而已。
冷着脸看着眼前神色匆忙的男人，顾渊有生以来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心思：“你有事？”
也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开的太低，黎嘉佑身子不知觉抖了抖，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定：“不小心撞个手机而已，改天舅舅再赔你一个。”
强行忍下想灭掉眼前人的想法，顾渊弯腰捡起手机，随后便冷着脸绕到办公桌后坐下，一边尝试着按下手机开关键，一边不耐烦地出声：“有事快说。”
“你能让宋池鱼帮我约一下沈嘉禾吗？”他立刻走到他办公桌前，急匆匆地开口问。
“沈嘉禾？”顾渊微微挑眉：“年年的合作伙伴？”
黎嘉佑闷声：“嗯。”
“你们不就只见过几次吗，你约她……”话说到一半，顾渊就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抬起脑袋，冷声开口：“你在追她？”
黎嘉佑沉默摇头。
“她是你前女友？”顾渊再次开口问，语气更加低沉。
故作自然地摸了摸脑袋，黎嘉佑再度开口，语气试探：“也不能算，是她先提的，我还没……”
“呵。”顾渊瞬间明白，冷哼道：“这样你还和秦家那个小姐掰扯不清？”
黎嘉佑嘴角微撇：“别人误会我就算了，你怎么还不信我呢？我是换女朋友换得勤，但还没渣到脚踏两条船的地步。”
顾渊没说话，继续低头翻着手机。
黎嘉佑有点急躁：“这忙你到底帮不帮？”
顾渊抬眸看他一眼，随后不急不忙地开口：“帮忙的后果就是你死我也死，这么亏本的生意我才不干。”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开口：“也不准去找年年。”
黎嘉佑：“……”没良心的侄子。
挎着一张脸往外走，顾渊却在此刻突然出声叫住他。
“有事？”黎嘉佑不耐烦地回头。
顾渊摆了摆手里的手机，笑：“记得赔我一部。”
“……”靠。
-
傍晚天气更加阴沉，闷的人透不过来气。
担心下雨，学校通知了提前放学，顾渊在门边接到了顾盼，和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邵愈。
赔偿的钱他换成了现金，一部分交了邵愈之前欠的学杂费，还剩下一些就打算给他自己留着买书包。
小男孩却说不要，说旧书包拿回去缝了也可以继续用。并且还拿笔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记下了所有钱的数目和时间，顺带给他打了个欠条。
顾渊震惊于这小孩的认真，但依旧对欠条也没当一回事：“这本来就是赔给你的，不算借。”
“算。”小孩斩钉截铁，“这些钱，我以后都会还给叔叔的。”
顾渊拗不过他，只能无奈开口：“你要真想还，以后就多陪盼盼玩，她刚从国外回来，朋友也不是很多。”
男孩没有犹豫，立刻认真点头：“好。”
此刻人潮汹涌，邵愈依旧提着自己那半边肩带断掉的书包，一只手轻轻拽着顾盼的袖口，挡在她前面，带着她避开人流。
他垂眸瞧着，心底突然就涌出了一丝丝的危机感。
没等他再深想，顾盼就已经拉着邵愈跑到他面前。
小姑娘嘴角上扬，可没过几秒就又立刻压下去，最后才淡淡地开了口：“妈妈又没空吗？”
顾渊低头接过她的书包，摸摸头安慰：“妈妈工作忙。”
说完顺便看了眼她身后的小男孩：“谢谢你送顾盼出来，那我就……”
“我想吃k记。”顾盼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正好邵愈书包坏了，我们陪他一起去买，可以吗。”
圆圆的大眼睛露出祈求，顾渊自是拒绝不了，抬眼看邵愈：“那一起？”
男孩脱口就要否认，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盼给堵了回去。
“可以吗？”顾盼睁着大眼睛看他，嘴角上扬。
邵愈则选择扭头看着顾渊。
额……
无奈叹气，顾渊开口：“那就都去吧，正好今天放学早。”
-
商场里一楼就是k记，三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落地窗外乌云压境，马上就要下暴雨。
低头咬着吸管，纸杯可乐里的冰块碰撞发出轻响，顾渊垂眸看着对面两个小孩，心里越发平静。
窗外的风开始变大，卷起地上的沙尘，还把小树吹得摇摇晃晃。
“你不饿吗？”
顾盼单手拿着汉堡，此刻正表情疑惑地看着他。
轻笑一声，他摇摇头：“爸爸不饿，你乖乖吃。”
“哦。”撅着嘴闷闷地应了一声，半晌她又抬头试探性地问：“那你等下…要去接妈妈下班吗？”
顾渊表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还没来得及回答是，就又听到顾盼像是觉得说错了话，连忙摇头慌乱的开口：“不去也没事的。”
“只是妈妈最近车坏了，还在修……”顾盼闷闷地开口，“等下还可能要下大雨。”
说完猛然抬头，看到对面男人嘴角带笑，撅着嘴否认道：“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担心妈妈而已，你可别觉得我和妈妈会那么轻易原谅你哦！”
k记里人来人往，声响繁杂，顾渊却还是低低地笑出了声。
“知道了。”他轻轻摸摸她的脑袋：“爸爸还会继续努力的。”
-
暴雨来的猝不及防。
大片的雨滴顺着风势砸在窗面，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闷响，宋池鱼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眼神露出隐隐的担忧。
掏出手机打给了宋澜，对面很快接通。
她连忙问：“盼盼回去了吗？”
宋澜轻轻咳了一声，听筒里随后传来了像是翻身下床的声音，她哑着声道：“回来了，刚小顾送回来的。”
宋池鱼收回担忧：“回去了就行，现在下大雨，记得让阿姨把窗户关好。”想起女人的咳嗽，她继续说：“你腿还没好彻底，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还是别下床了，另外今天估计会降温，你要是冷让阿姨帮你把空调开一下，我晚上还要忙，回去可能会有点晚。”
“我知道。”宋澜应声，“这不盼盼说想和你说话吗？”
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小姑娘铜铃一般的笑声：“妈妈！”
听到女儿的声音，宋池鱼心里自然开心，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想我没？”
顾盼立刻大声回答：“想！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可能会有点晚，你早点睡。”
“又要加班？”顾盼语气有点丧气：“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一起出去玩啊？”
宋池鱼听着她的抱怨，自知这段时间陪她确实有点少，于是开口打商量：“等这段时间忙过了，妈妈就陪盼盼出去玩行吗？”
“嗯……”顾盼依然有些不愿意。
宋池鱼：“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雪山吗？等气温起来一些，我们就可以去了。”
顾盼震惊：“真的吗？”
宋池鱼笑：“真的。”
对面又是沉默，半晌传来了顾盼窃窃的笑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一下吧。”
无奈的笑了几声，她继续问：“吃饭了吗？晚上阿姨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跟妈妈说说。”
“嗯……”顾盼拖长了语调，有些迟疑，几秒后才慢慢的回答：“晚上吃的k记，是爸爸带我去吃的。”
宋池鱼表情一愣，但还是很快切换回来：“吃垃圾食品？”
顾盼：“……就吃一顿应该没什么事吧？”
宋池鱼依旧不说话。
顾盼秒怂，随便哈哈几句就要溜：“妈妈我动画片要播了，我%@……”
说完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宋澜，爬到一边看电视去了。
宋池鱼：……
-
等忙完工作，已经是深夜十点。
宋池鱼一边坐着电梯往下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叫车，可因为天气原因，叫车号现在已经拍到了两百多号。无奈的叹了声气，她在一楼大门处停下脚步，继续执着的低头找着手机上的顺风车。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雨滴打在地面，激起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连续不断的声响，像是永远不会停止的交响乐。
有些乱的长发垂在眼前，盖住了半边脸颊，她只能眯着眼抬头，男人正单手撑着伞，仗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身高垂眸看她，黑色大衣把他的身形显露无疑。
这种自上而下的凝视让宋池鱼觉得特别憋屈，尤其是她今天因为加班太久头昏眼花，累到不行，脸上一点气色都没，和眼前肤白红润的男人比起来，整个人都落魄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她张口就问，语气冷淡。
顾渊心里的粉红泡泡瞬间就都灭了。
不是说冒着大雨去接女孩子下班会有奇效吗？
在心里重重地给自己打了个气，他轻声回答：“来接你下班。”
累的不知云里雾里的宋池鱼眯着眼看了看手机上拍到两百五十多号的车，沉默几秒点点头算是应了：“那走吧。”
顾渊的车停在路边，离大门还差了一段距离。
大风把雨势吹的歪歪斜斜，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撞。
顾渊下意识就把雨伞往宋池鱼那边偏，冰凉凉的雨滴顺势飘进他的脖颈，他无奈低头，女人恰好也正因为飘雨的缘故往后退，一个没注意就径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顺势揽住她胳膊，低声在她耳边开口：“别动。”
宋池鱼想挣扎，抬眼看了看没几步的汽车，又无奈收回了动作。
代价就是不过几步路，硬是被某人走的好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
等最后上车的时候，她身上是一点雨没沾着，男人却整个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就这样还能勾着嘴角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毛病。
无可奈何地从后座里扯了条毛巾扔给他，她低声道：“自己擦。”
本来不想做副驾驶，上车前拉开的就是后座位，可上面早就被某人堆满了箱子，明显就是不想让她坐。
惯的是。
勉强擦了擦水顾渊就发动车了。
因为淋了雨，车里开了空调，宋池鱼本就困的很，热气环在身侧，上车没过多久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中间经过一个红绿灯。
顾渊扭头，意外发现女人已经睡着，随后小心翼翼地从车后座拿来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
她依旧沉睡，像是困极。
直到汽车在公寓地下车库停下，宋池鱼也没醒。
四周一片寂静。
空旷的地下车库除了阵阵风声什么也没有。
女人歪着脑袋倚着车窗，露出了白皙光洁的脖颈，山茶花的耳坠搭在上面，更显皮肤柔嫩。眉头紧皱，像是睡的极不安稳，长长的的眼睫毛薄如蝉翼，末端微微翘起。高挺的鼻梁下是有些苍白的嘴唇，涂的淡色口红早就消失殆尽。
身子贴着椅背，顾渊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刻那么希望时间流逝变慢。
毕竟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她，陪着她，他就可以很开心。
“看够了吗？”宋池鱼突然出声，把男人吓了一跳。
“你醒了？”
“嗯。”
她坐直身子，转了转酸疼的脖颈，眼皮依旧耷拉着，等了差不多半分钟才缓缓睁开。随后就直接拉开车门，步子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就被拉住。
她回头，眼神疑惑地看着那人。
顾渊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宋池鱼不耐烦地回答：“不跟你说过吗？盛世、钱、报复……”
“不是这些。”顾渊打断她。
他低声开口，语气十分认真：“是你真正想要什么。”
宋池鱼身子一时僵住，半晌，她轻笑：
“我真正想要的，你确定你给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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