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的一声轻响。
铜锁打开了。
老黑的眼里,放出光来,似乎精神头也涨了不少,他将手臂伸进箱子里。
罗汉雄心道:毫无疑问,箱子里装的是他做土匪抢劫来的金银财宝,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如今身受重伤,预感命不久长,因此要托付自己将财宝转交家人。
只见老黑从箱子里拿一本薄薄的书册。
线装,暗黄色铜版旧纸,页面残破,看样子象是多年之前的古物。
“你……把这件宝贝,交给……我媳妇,她叫……柳小红……住在衡山,铁口镇……东沙坡村,兄弟,拜托你了。”
宝贝?
这本书是宝贝?
罗汉雄将那册发黄的旧书接过来。
他郑重地点头,“老兄,我一定转交。你放心吧。”
“还有……箱子里有银洋,你……拿去,当作我给你的酬谢……”
罗汉雄伸出手掌摇了摇,“算了,老黑,我帮你转交件物事,也算不得啥,酬谢什么的,不用了。你放心,这本书我一定送到。说话算话。”
“这件宝……贝,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晓,否则……后患无穷。”
“放心吧。”
罗汉雄翻开书册,发现里面发黄的旧纸页已经卷边,第一页上写着几个毛笔字:劁仔猪技法概要
哭笑不得。
原来是一本兽医用的劁猪技术指导书。
这算是宝贝?
罗汉雄笑了,摇摇头,“喂,老黑,这……劁仔猪手法,你所说的宝贝,就是这个?”
老黑没吱声。
罗汉雄继续翻开第二页。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一页,应该就是内容了,册页上的字迹,显然年代久远,模糊泛黄,令他惊异的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作为上过中学的知识分子,若说满篇内容一字都不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老黑,这……到底是什么书?”
“不瞒你说,这是……连字辈儿的……宝贝。”
连字辈儿?
罗汉雄没听明白。
他想起来当初在宋团长水牢里的时候,曾经听淡眉毛说过,几个人越狱之后,老黑要将“连字辈儿”宝贝交给他。
当时老黑矢口否认。
那么,所谓“连字辈儿”宝贝,就是这本古书。
这是一本什么书?
……
老黑已经生命垂危,断无开玩笑的可能。他宁可将箱子里的银钱,酬谢自己,而托付此书转交家人,那么只能说明——古书的价值,远不是银洋所能比的。
罗汉雄问道:“老黑,这书——它是宝贝么?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不认识上面的字?它是古董吗?”
“嘿嘿嘿嘿,”
老黑伏在箱子上,脸上忽然现出得意的笑容来,他受伤甚重,这一笑,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分外难看。
“罗……兄弟,你是读书人,可是不认识宝书上的字,嘿嘿,我问你,可听说过……盘古开地,天皇氏做天干地支之数……”
罗汉雄说道:“老兄,你扯远了,天皇氏,那是传说中的上古先祖,盘古开天地什么的,都是神话传说,当不得真,再说了,就算真有天皇氏,他那时候根本还没有纸,与你这本古书,又有什么关联?”
他又翻了几页书册,从头至尾,每一页上的字,都不认识。
“我看啊,你这本书,说是古董,应该是不差的,它是古代传下来的,到底写的什么,我也看不明白,至于天皇氏什么的,完全扯不上关系,老兄,你这本书……”
他没听到老黑应答。
扭头一看,老黑面容僵硬,张着嘴巴,伏在箱子上,一动不动。
“喂喂,老黑,你别……别死啊,天亮我就去寻郎中……喂喂,老黑,你再坚持一会。”
罗汉雄慌里慌张,把旧书扔在一旁,抓住老黑的身子,可是老黑的身体软软的,脑袋耷拉下来,嘴里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任凭罗汉雄怎么呼叫,再也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罗汉雄只能悲凉地接受事实:老黑已经死了,他的伤太重,得不到及时救治,失血过多,内脏衰竭。能够硬顶着回到山洞,交待完所有的事项,一口气散掉,便再也上不来了。
……
虽然老黑是个土匪,但是罗汉雄心里也一阵凄凉,尤其是想到——他临死的时候,把自己的藏物托付自己交给老婆孩子,想起来,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轻声念叨,“老黑,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遗物带到,唉,也不知道你的老婆孩子,以后怎样过活……这世道,难啊,不管怎么说,愿你在九泉下……安心吧。以后别当土匪了。”
他用手轻抚老黑的面庞,把他的眼睛闭上。
把那册旧书,揣进怀里。
凑到那只木箱旁边,检视里面的物品,发现有十来块船洋,二十几枚银豪子,一件叠起的长袍,还有一把带鞘的匕首,柄首是个圆环,串着四五枚铁环。罗汉雄认识——这种匕首叫做“司刀“,自己曾经拣到过一把。
闹了半天,老黑的箱子里,并没多少私房钱,看来“打闷棍”这个行业,收入也不怎么样。想想也是,有钱有势的,不好打,打穷人,又能有几个油水?
他想:这些银洋,我以后和旧书一起,都交给老黑媳妇,长袍……就当作老黑的寿衣吧,不管怎么样,我把他给埋藏了,也算是“朋友”一场。
估量了一下时间,大概也到后半夜了,罗汉雄乏得要命,他就吹熄蜡烛,躺倒在干草堆上,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到洞口观察一番,发现外面天光已亮。便将箱子里的银洋和司刀都揣进怀里,然后把老黑身上那件血迹污染的破衣衫给脱下来,换上箱子里那件长袍。
“老黑,对不住了,我没钱给你置办棺材,先凑合着入土为安吧。委屈你了。”
念叨了几句,罗汉雄钻出洞去,找了处坡地,用司刀和木棍掘了个浅坑,将老黑的尸身安葬,用手捧了些碎石散土,简单堆成个坟,因为没有工具,累得一身大汗。八壹中文網
将就着吧。
做完了这一切,将山洞掩藏好,歇了片刻,正准备起身寻路返回找沙,忽然听到一阵笑声。
“呵呵呵……”
笑声清脆洪亮,透着开心。是那种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
如果在闹市,听到笑声会有喜感。
可是这个荒凉的野外山岭间,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笑声?
罗汉雄吓了一跳,他赶紧四下张望,此处面临峭壁,是个“死胡同”,离着山路甚远,谁在笑?第一时间里他想到的是:可能是早起的樵夫,或是采药的药农,发出来的笑声。
可是,朝前走了数步,四下观察,左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呵呵呵呵……”
笑声又传出来。
而且听声音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