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牙倒背着手,在屋地上踱步。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缓缓说道:“小丽,我告诉你,那个在长沙当店员的罗汉雄,背景并不简单,他是衡阳方面来的,派在长沙的卧底,这人大有来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什么话,你是我太太,和我有关系的,就和你有关系。”
“那……好吧。”
“老华那个笨蛋,说什么把罗汉雄逮住杀了,哼哼,能简单一杀了之吗?”
“不能。”
“对,”陆大牙赞赏地一拍巴掌,“小丽,你都比老华强得多,老华他就是个莽夫,直筒子一根,只会打打杀杀,对罗汉雄,不但不能杀,反而应该多加笼络,暗中侦察,从他的身上,给衡阳方面连起一条线,日后有什么事,明里暗里,活泛得多。我陆某人可没老华那么傻。小丽,这件事,需要你亲自出马。”
“我?我能干吗?”
“你去接近罗汉雄,和他把关系搞得……很密切。”
“你胡扯个啥,”三姨太又急了,站起来嚷嚷,“让我去勾引罗汉雄?姓陆的,你又来埋汰我……”
“你看看,先坐下,”
陆大牙把三姨太扶着,重新坐回床沿上。
“别急,你这人,就爱急躁,听我说,这事儿,是一招妙棋,大有文章可做,搞好了,奥妙无穷,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嘿嘿,我告诉你说……”
“说什么说,你歇菜吧,姓陆的,我明白了,你在试探我,是不是?你二两棉花纺一纺,我崔小丽脚正不怕鞋歪,你那点贼心烂肺,省省吧。”
“什么呀,”陆大牙瞪了他一眼。
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只梨子,塞在她手里。
“小丽,我军务繁忙,哪有空试探你,你当我吃饱了撑的啊。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要放线线,钓大鱼,把那个罗汉雄,紧紧牵在手里,作为一枚活动棋子,日后必有妙用。嘿嘿,此事需要你亲自出马,才能成功,好了好了,别生气,别急躁,为了我的大事,就请你辛苦一把。”
“陆绍斌,你真不要脸。”
“嘿嘿,要脸?这个世道,要的是权势,是地位,是官位,要脸做什么?”
陆大牙一脸得意。
……
……
罗汉雄已经远离了长沙,正在匆匆赶往岳阳的路上。
他在老君湖脱险之后,吸取了教训,一路小心,尽量不和别人搭讪。
这天,他错过了宿头,只顾赶路,等到天色黑下来,远近望去不见人家,只有一片起伏的山岭,便到旁边的山坡上,寻了个避风之处,采了些野草铺地,在草窝子里睡觉。
这样的“野宿”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毫不奇怪。
睡到半夜的时候,他起来撒尿。
“嘤嘤……”
传来一阵哭声。
罗汉雄吓了一跳,野外,夜晚,听见人的脚步声或是动物的鸣叫声,都不奇怪,他自己以前在野外宿营的时候,遇到过流浪汉,拾荒者,甚至还碰到过赶尸匠。
但是哭声却并不寻常。
吃了一惊,把尿都给憋回去了。下意识地伏下身来,躲在半人高的蒿草丛里,侧耳细听。
“嘤嘤……”哭声越来越近。
沙沙沙……有脚步声。
只见三条黑影,顺着山坡走过来。
透过蒿草缝隙看过去,暗淡的星光下,是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发出哭声的,正是那个小孩子。
罗汉雄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心道:这又是什么情况?八成是土匪夜行,哭声也好,笑声也好,反正土匪们什么稀里古怪的事都能办出来,我还是退避三舍,别没事找事。
那回被王世魁骗了的经历,令他教训颇深。
三条黑影,越走越近。
“嚎丧,再哭打断你的腿。”一个黑影对小孩子喝斥道。
另一个黑影不满意地说:“你嚷嚷啥,深更半夜,小声点。”
“小兔崽子哭得人心烦。”
有几棵荆棘树,长在山坡上,有个黑影的衣服,被荆棘给挂住了,“嗤”的一声,侧背上扯开了一道口子。
他很恼火,伸手打了那个小孩子一巴掌,“快走,都是你给妨的。”
这情景令罗汉雄很是愤怒,这小孩子是谁?与他们什么关系?自己衣服扯了迁怒于孩子,简单是蛮不讲理。但是他不敢起身干涉,自己一个人,对方两个,看样子非匪即盗,贸然插手,一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趴着没敢动。
等到这三个人消失在黑暗中,罗汉雄这才爬起身来,叹了口气,撒泡尿,回去继续睡觉。
……
第二天,他起身找了条河沟,洗了把脸,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日上三竿,他看见前面有座市镇,冒起袅袅炊烟,便寻思着到镇上买点饭食。
尘埃扬起,路上驰来几个骑马的士兵,一路跑得飞快,罗汉雄赶紧躲到路边,远远地避开,这年月,遇到当兵的,早早躲避是上策。
士兵们疾驰而去。
罗汉雄看他们跑远了,这才回到路上。走到镇子里,在路边找到一家小饭铺,卖稀粥、大饼、米线,他要了一黑瓷大碗稀粥,半张面饼,一盘辣子咸菜,坐下来稀里呼噜地喝粥。
一会功夫,饭铺里来了两个人。
这俩人,互相手牵手,走得甚慢。
后面那个眼睛翻白,被牵着前行,却是个盲人。
饭铺里的伙计招呼道:“二位来了,请坐,请问要吃点什么?”
前面那个人充耳不闻,一声不吭,后面的瞎子说道:“别问他,他是聋子,我们要两碗米线。”
“好嘞,二位请坐。”
这倒是挺有意思,他俩人,一个聋,一个瞎,互相帮忙,结伴上路,聋子在前面引路,瞎子在后面听声。
对于残疾人,谁都会心生怜悯。罗汉雄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俩人让座位。那聋子也不客气,拉着瞎子,一屁股坐在罗汉雄的旁边。
但是——忽然之间,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仔细地回味,刚才瞎子说的那句话:
“别问他,他是聋子,我们要两碗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