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至我苏醒之前。

“不过呢，我的女神，请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话。”

“诶？”

我还以为话已经说完了，本来刚刚询问这一次能不能完成封印，在得到肯定答案后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安心地等着苏醒，可我还没安静多久彭透斯就主动开口，这很少见。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他是不会主动和我说话的，那就安静地倾听好了。

“您自己也很清楚您现在的实力如何，虽然我肯定地回答您，但若您不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封印是不会成功的。”

这不是坑人吗？又是话说一半，我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但谁让他知道的多，我忍着没有抱怨，听他说下去。

“请您不要再抱着减少牺牲的想法了。您明明就很清楚，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之中能让封印延续至今的关键便是人类的灵魂，光凭神明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压制他，所以在每一场圣战之中所牺牲的拥有纯洁灵魂的人类，他们的灵魂几乎都会成为封印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些为正义而牺牲的人，他们的灵魂永远不能安息，只要俄菲翁还掌控着冥界，对普通人来说死亡就不是解脱而是无止境的折磨。可心中再清楚，我也很难做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死去······我想我已经忘不掉那晚周仰是怎么骂我的了。

“所以这个时代，生为人类的天马座和雅典娜，还有曾作为俄菲翁肉身的亚伦，他们的灵魂必不可少。”

必不可少！我的心顿时被这四个字所击中，一阵彻骨的寒冷由心而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不敢相信，我试着平稳情绪。

“你是说······他们必须去死吗！？”我已经受够了见死不救，从哈斯加特，艾尔熙德到笛捷尔，也许我所做的一切到最后还是会被命运修正，可这一次······如果是原本可以避免的死亡我也不能让它发生么？

“只有我一个人不行么！”只有我一个人去死不可以吗？好不容易能活下去的人，连这最后一点的生的希望都要被夺走么？攥紧了衣角，至今为止，是我太过乐观了吗？

“唉，我说过了，必不可少。”

“那如果他们不愿意呢？再没有别的方法吗？”我试着换一种问法，彭透斯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没有告诉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专门挑了这一种方法来忽悠我。

“您错了，他们一定愿意为了和平而牺牲。”彭透斯大抵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那就不是他们了。明明是值得赞颂的伟大牺牲，到了彭透斯的嘴中倒像是为了通向和平而生的垫脚石。

“为什么要为此感到愧疚呢？您只是作为最后的执行者而已。”

回到此时此刻，彭透斯知道我一直在犹豫不决，所以就干脆强制让我停在了冥王星中的长廊里，只能望着天马他们远去。

他当然无法理解我的感受，我长叹。像彭透斯这样古老的神袛，早在人类诞生之前便存在于世，对他们而言人类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呢？我所认识的神明中，就算是像雅典娜那样喜爱人类的神明也不可能感同身受。就算我忘记了曾经欢乐的时光，就算我当了这么久的伊斯塞提克，我也始终记得自己曾身为人类的事实。可现在……我感觉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踩着那些牺牲者的尸体走到如今。

“我的女神，你想救所有的人，可这样的话却谁都救不了。”

谁也救不了……仿佛在我耳边低语，就像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烈火，一双无形的手都在逼迫着我前进。我想回头，我想逃离！可路的两边就是悬崖，我不得不走下去。

“您有必须要保护的人，这场战争您非赢不可。”

我紧握着手中的项链，但无论握得多紧颤抖依旧无法停止。已经不再感到疼痛了，之前那缠绕着全身的疼痛已经麻木了。我再一次觉得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在死亡的边缘，早晚会跌落深渊之中。在长廊尽头的大殿之中，属于他们战斗已经结束了。

至少这样也足够了。至少直到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都认为自己打败了哈迪斯，大地因此恢复和平。不会有人知道我站在冥王星的长廊之中等待着他们的死亡。

“走吧我的女神。”

剩下的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了，在冥王星中只剩下我和他。

我知道他在等我，已经……感受不到他们三人的小宇宙了，刚刚的爆发就是最后一击了。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结束该多好啊！

“你终于来了。”

“我看到你的脸就觉得恶心。”残破不堪的大殿之中，破碎的王座之上又是那张熟悉又讨厌的面孔。一想到死之前见到的人居然是他就一点都不想死了。

“哎呀呀，你就真的站在外面让他们替你死吗？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阻止牺牲，结果就是这样吗？为了达到目的把他们当做你的棋子，你这么利用人类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失去了身体，俄菲翁现在就只是一个灵魂状态，光透过他的身体，似是下一秒他就会消散。

这货要是真能消失就皆大欢喜了，我暗想，以现在这个角度我还要仰视他。

“那个叫亚伦的人类一心想要欺骗所有人，还有这个时代的雅典娜和天马座，呵呵，真是可悲啊！他们可是到死都以为打败了我呢！”俄菲翁忍不住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听得我耳朵疼，我真的严重怀疑就这种烂人，欧律诺墨究竟是因为啥嫁的他。无论长得多帅，要我和他呆一天我都会疯。就算现在的俄菲翁已被萨莎他们重击过，实力摆在哪里，他就算被削弱也没到被封印的地步。

“很无趣啊！我可是一直在等你所以才没有杀光那些人，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袖手旁观等到他们死后才来见我。真可惜。”俄菲翁一副故作惋惜的样子。“我很清楚呢，这么多年来你和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从神为了封印住我用了很多人类的灵魂吧！真是可笑呢，那些人还以为自己是为了正义而牺牲，可惜可怜到连灵魂都要被利用。”他凝视着我，缓缓地向前探身，饶有兴趣地问道：“究竟什么才是正义呢？与我相比，难道你的行为就是正义吗？欧律诺墨。你的双手可是沾满了你所谓同伴的鲜血啊！”

“够了！难道你就是正义吗？就算如你所说那也是我必须背负的罪，你才是罪魁祸首。”我其实懒得和他争辩，不仅仅是因为我懒得和他争辩，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感觉我真的就要死了啊！没有萨莎的封印再加上之前因杳马受的伤，现在处于俄菲翁的小宇宙之下真的很不好受！这副身体被我糟蹋成这样也是很心塞了。

我已经快看不清俄菲翁了，眼中的景象不断地重叠虚化，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我的意识似是溃散于脑中又突然凝聚，像是在生与死之间摇摆。

我还是有把握的。从这次战争中第一位牺牲者的出现开始，封印的力量就在不断地积累，直到刚刚天马，萨莎还有亚伦的灵魂作为最后的力量加入，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再加上欧律诺墨的力量完成这一次的封印。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只是作为最后的执行者，可是在冥王的结界之下，越是使用小宇宙俄菲翁封印的折磨就越重。

封印已经被触发，除非我现在停止，不然处在封印之中的俄菲翁也无法阻止我。

可就算不能阻止又怎样，他还不是一样可以嘲讽我直到我完成封印为止，我提前做好了听他唠叨的准备。

“真是轻松呢！你只要等着他们三人死去，灵魂归你所用就可以坐享其成。”俄菲翁托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无所谓，每个时代的终结不都是这样吗？那些人拼了命想封印他，可欧律诺墨的封印迟早会被打破。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场让人类苟延残喘的游戏而已，这样拖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伊斯塞提克，为了那些虚伪的神明而活着，替他们做这些事情，到了最后所有的罪孽都该你一个人承受，他们的双手可是干干净净。”

那样的表情，充斥着悲哀的神情，在我的记忆中俄菲翁只显露过两次。他永远都是一副欠扁的样子，像这样悲哀的神情甚是少见。但他这句话可是难得的正确，我当然会觉得自己很可悲，行的话谁想去管这档子破事。

“如果不是你的话······谁需要这么可悲的活着！明明是你导致的一切你倒是有脸在这里可怜我。”居然被他同情了，确实是很悲惨的事。但偶尔想起还是会怀疑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就算没意义我不一样要活下去吗？挣扎至今，我无法控制地

手中一下抓空，项链消失了，封印完成了么？这副身体也到极限了。虽然真的很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但更狼狈的都见过了也无所谓了。我一定是很难看地倒在地上，碎石硌得难受，不过这时候挑剔也晚了。

能看见的只有一片模糊的灰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如果现在闭上眼睛的话，下一次睁开就是很久以后了吧。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可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这也是最后一次封印了，下一个时代的圣战，随着俄菲翁的苏醒最后一层脆弱的封印也会被打破，到那时除了打败他别无他法。可是我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打败他，这个混账的世界像是一点也没给自己留一条生路。感觉还有很多事没做，甚至想回顾一下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没时间了啊，孤零零地死在这种地方想想觉得好惨。

我行走于一片黑暗之中，看见那些我认识的人向我走来。马尼戈特，艾尔熙德，卡路迪亚，笛捷尔······还有许多陌生的人，他们都纷纷避开我，有说有笑地向我身后走去。明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明明他们看上去那么开心地和同伴谈论，可偌大的空间之中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

也对呢，我一直都是这样被排斥在外吧！我还是很乐观的，但心中还是有一丝失落。

突然肩膀一沉，我朝那一侧看去，映入眼中却是熟悉的面孔。天马搭着我的肩膀，他的身边还有萨莎和亚伦。他们三人牵着手，约定的花环仍系在他们的手腕上。

明明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时间是残酷的，没有一个人能停留。

“谢谢你。”

他们牵手离去，明明就没人开口我却清晰地听到了传入耳中的话语，我转身，望着无数远去的背影，没有人回头。

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我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可此时此刻从心底涌出的情感是感动还是悲伤我也分不清楚。

足够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擦干眼泪，毅然反向。所有的牺牲者将走向冥界，而在前方未知的黑暗之中，等待着这个世界是无尽的绝望还是光明的未来，没有人知道。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走下去的，哪怕我孤身一人扎进这令人战栗的黑暗我也决不后悔。正如俄菲翁所说，什么悲哀和罪孽，为了那些爱着大地的人我愿意承受。

就让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们肆意地欢笑吧！我宁愿为此永远活在阴影之中。

“我不可怜你，你既然愿意那替她承担痛苦不是理……”俄菲翁说了许久才发现再无回应，他本以为她会反驳或是骂回来，然而大殿之中只剩他自己的声音。

他已经走了么？莫名的失落感。对神明而言死亡不过就是沉睡而已，两百多年的时光转瞬而逝。俄菲翁看向自己的双手，在光的照射之下显得愈加透明，他也该走了。

下一次，下一次的圣战就是终结了，他与欧律诺墨从创世积累至今的恩怨是该有个了断了。

地面开始震动，失去了冥王的力量，整个冥王星很快就会爆炸。

“呐，欧律诺墨，到最后，你一定会出来见我吧！”

俄菲翁的身影与声音消散于崩塌的大殿中。

［地上］

周仰与童虎，史昂还有雅柏菲卡互相搀扶着走回圣域，天空中突然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大地。

沐浴在光辉之下，仿佛处在没有战争与杀戮的世界。结束了，这个时代的争端已经落下帷幕，而下一个时代的争端还在酝酿，短暂而珍贵的和平悄悄地降临。

周仰有预感，在这243年的间隙之中，和平表象的掩盖之下另有暗涛汹涌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