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愿向这个世界低头。”
“我不断地努力就是想证明我可以,去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可为什么……”
在一片黑暗之地,脱离了烧灼的疼痛,周仰正望着自己的灵魂逐渐消逝,是要进入轮回了么?在欣喜之后的是无法言语的苦涩。
“【命运】本该是注定。”
福柏悄然来到她的身边,摘下了白纱披在了周仰头上。
“你说你想成为真正的神明,如今实现了。没有失去又怎么会得到呢?”福柏温柔地将周仰揽入怀中。“这个世界所有的神明,没有人在这命运之外。你想要改变就必须和世界做出交换。你想要改变雅柏菲卡的命运就必须交出你的命运。”
“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命运注定的,实在是太可悲了……这不公平……如果世界命运的尽头是毁灭,那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这样的世界……被命运操控的每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周仰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究竟有什么意义?伊斯塞提克……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命运从不公平。”福柏对此深有体会。“安心吧!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会用她的方法去扭转这个世界的命运。”即使是要牺牲另一个人的人生,即使是要另一个人承担不属于他的痛苦。
“走吧!作为新生的女神萨亚活下去吧,属于你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普赛克看着火光消失于雨中,这个村子仿佛死去了,在一片灰暗中只有暴雨冲刷着一切。
“……”
“你醒了。”
雅柏菲卡在废墟中醒来,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灰色的天空,砸下的雨滴模糊了视线。他撑着坐起来,却发现在一片废墟中只有他与普赛克二人。在此之前的记忆,是周仰愤然离去,而自己不知为何好像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安妮塔!雅柏菲卡想起来了,在周仰离开之后,安妮塔……杀了他,那分明就是厄里斯的小宇宙!可自己身上却没有伤口,没有疼痛,甚至连鲜血都没有。不对!维多利亚呢?突然的慌乱。
“她已经走了。”普赛克见雅柏菲卡一脸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让我转告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已经解决了,因为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她必须离开。”
“维多利亚她去了哪里?”不对,为什么她会突然离开?雅柏菲卡总有不详的预感。
“在下一次圣战来临前她会回来的。”普赛克没有再解释,其实又何必解释呢?这是她的选择,普赛克也只能选择远观。
普赛克的身影弥散在雨中。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么?什么都没有留下,突然地就只剩下他一人了。雅柏菲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那时他明明就已经死了……
已经残破不堪的村庄,清醒后的人悲痛与悔恨的哭泣……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关于维多利亚的一切,就像她突然消失在了世间。这一场大火烧掉大部分的东西,烧掉了所有的行李,烧掉了周仰留下杂记,雅柏菲卡找不到任何一件属于维多利亚的东西。与她关联的一切都被大火烧毁,仿佛她决绝离去。
雅柏菲卡在第二天离开了,在村子外的一块空地上发现了早已死去的安妮塔。明明才第二天,她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发臭了。安妮塔在三年前的奴隶买卖上就已经死去了吧!雅柏菲卡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自己与周仰被厄里斯欺骗了整整三年!虽然仍是很怀疑自己应该已经死去,可现在活下来的他却找不到周仰了。
维多利亚是个奇怪的人,自己与她相处的43年来,她看似正常可靠,却总有着担忧恐惧的时候。仔细想一想这三年因为厄里斯的介入他似乎没怎么和维多利亚接触。
曾经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和旁人保持距离,可维多利亚已经改变了他的习惯。她总是陪在他身旁,习惯搂着他的手臂,还会依靠着她的肩膀,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此时此刻,当他孤身踏上旅程,早已不复当年的心境。随着维多利亚的离去,心仿佛也缺失了一块。
就让他相信,她所说的重逢吧!在下一次圣战之前。
1854年,英国伦敦。
“你要去前线?”卡瑞娜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棕发少女,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战争爆发,肯定会有很多伤亡,总要有人去前线的。”一身白衣的棕发少女说得很平静。
“你可不要想不开啊克缪莉亚!”卡瑞娜看起来比她还着急。“留在伦敦不好吗?干嘛非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知道你是可怜那些人,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啊!你要想清楚啊克缪莉亚!”卡瑞娜激动得说。
“我很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我几日前看到了报纸上护士长南丁格尔女士向政府的提议,开设战地医院。既然要开设战地医院就必须要有人去,你难道要让更多的人死在战场上吗?”少女反问。
“可是克缪莉亚,在战争中,这样又能救多少人呢?”
“那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吧!”
克缪莉亚罗德里格斯,这是周仰的新名字。1783年,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向世界臣服重新转世,获得了真正的神体,成为了真正的神明。
她于1834年降生与英国伦敦,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15岁时就选择从事护理工作进入学校,16岁时进入了伦敦慈善医院成为了一名护士,如今已经工作了四年了。
雅柏菲卡……这个一直挂在心上的名字,虽然甚是想念却不再向以前那样疯狂了。因为周仰知道,他活着,而且没有她也一定可以好好活着。
周仰也想不到自己会选择这样的一条道路,也许是逃避也许是想让自己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护士,准确的说是护理工作在这个时代是很低贱而危险的活儿。由于当时医疗水平的落后,加上战争频繁和国力衰弱,这个时代的医院给人的印象就是混乱,肮脏和恐惧。并且由于缺乏管理,在周仰看来这医院和疯人院的唯一区别可能就是名字不同了。
除此之外,医院里的病房多半都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挤满了病床。墙上地板上沾满了血和莫名的污渍,也没人清洁。时间久了味道就渗进了墙里,站在病房外都能被那臭味熏得不行。
医疗条件差也就算了,最让周仰头疼的就是她那些所谓的“同事”了。因为在大家的观念里护士本就是很低贱的工作,导致当时在医院里工作的护士都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无知又粗鲁的女人,毕竟要点脸面的女人谁做这样的工作呢?只能说,周仰极度心疼那些来医院看病的病人。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周仰对南丁格尔愈加的敬佩,作为护理事业的开创者,这些年来周仰是眼见着一所所护士学校和看护所成立。这样由衷的敬佩是无论读多少她的人物传记也感受不来的。
作为神明的她不受人类疾病的影响,所以无论是多脏多可怕的传染病周仰都会义无反顾的上,可作为人类能有那样的决心真的非常了不起,周仰自问若换成她是绝对做不到舍弃贵族的优越生活来当护士的。
克缪莉亚在英文里是山茶花(注1)的意思,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很多病人都称她为“纯白的山茶花”。
女性,在这样的社会实在是太危险了,周仰总是不时地感叹。卡瑞娜是同她一起从护士学校毕业的朋友,不同的是她有支持自己的爱人。照她所说可能过几年就会结婚然后好好地当家庭主妇了吧!所以大部分时间周仰都会选择住在医院,一个人也挺好的。
这20年周仰经历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当她走近那些穷苦的人,当她走近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当她眼看着经历了战争然后挣扎着死去的人,当她看着那些不愿死去的人……无以言表的痛苦。有太多的人舍弃了他们的生活,舍弃了自己的人生死在了战场上……圣战和这些战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前的自己太过幼稚,纠结着个人的情感,明明在战争的洪流之中,太多太多的人都放弃了他们个人的情感。正如她所想的,在圣战结束之前,她有什么资格去谈个人情感呢?
她已不再困惑,若是再见雅柏菲卡,周仰相信自己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迷茫了。爱就是爱,但在这种时候她不该妄想,也没有资格妄想。
“今天好些了吗?最近的天气伤口还是很容易发炎。”
周仰在病房帮病人换药,平日里要做的无非就是这些事,当然由于病房之前太脏了,周仰在忙完后还要当清洁工打扫和清理,其他人一般不会这么做。
(注2)现在是1854年10月15日,今年8月她刚刚跟随南丁格尔自愿参加了伦敦贫民窟霍乱的紧急救护工作。虽然早在3月份就得知英国向俄国宣战,但九月份登录克里米亚后便传来消息说是伤病无人照顾。
“我听说你要去克里米亚?”病人们一听这消息都炸开了锅,毕竟在伦敦慈善医院真正用心的护士不多,除去护士长南丁格尔周仰算是一个,一听她要走大家都很不舍得。
“嗯,虽然我要离开,但我相信自此以后,一定会有更多像南丁格尔女士一样温柔尽责的人到来的。”
周仰也很不舍得,但她终究是要离开的,终究要回归到圣战之中。这一次的战争结束她就要继续踏上她的旅程了。
她响应了南丁格尔的号召,并于10月21日匆匆踏上了去克里米亚的路,前往战地的斯库塔里医院。
战地条件恶劣,除了救治护理还要帮忙掩埋尸体和做很多能做的事。但周仰不觉得累,她一头扎进了战争中。
如果出手干涉的话,一切都可以很快的结束,周仰心中很清楚,但她不能干涉。即使自己成为了真正的神明,周仰也不愿作为神明去干涉人类之间的事,她宁可作为人类克缪莉亚去尽可能地救治伤员。
之所以会选择当护士,大概也是因为她希望下一次有人受伤时自己不会束手无策吧!拥有新生的神职却没有治愈的能力,每一个在她怀中死去的病人她都会赐予他们祝福与新生。
连续工作20小时是经常的事,虽然不会累但周仰也想休息休息。经历了整整一夜的抢救,周仰走在战地医院的走廊地,连这里也挤满了伤员。
“维多利亚!”
诶?她可是好不容易习惯了克缪莉亚这个名字,但毕竟维多利亚也叫了40多年,每次听到她都会下意识地回头转身,以往都是尴尬地发现再叫别人,可这一次不同了。
“你……怎么会……”
无法抹去的模样,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时隔了71年再一次的相遇,突然被拥入怀中,周仰愣住了。
什么也听不到了,在嘈杂的长廊之中时间仿佛被静止。熟悉的温暖,眼泪不觉中早已盈满了眼眶。
我所渴望的……
我所渴望的,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你回来了。”
注1:camellia山茶花
注2:1854年8月,伦敦郊区贫民窟发生霍乱,同年9月,英法联军登陆克里米亚,在前方发回的报道中称法国伤兵有修女照顾,俄国伤兵有修女慈悲团照护,英国为何没有修女照顾伤兵,当时英军的医疗救护条件非常低劣。伤员死亡率高达42%
南丁格尔闻知这一消息,立即给当时的作战部长海伯特的夫人写了一封信,表示愿自费率领四十名护士赴战地救伤。
10月15日,海伯特部长同意了她的请求,由政府任命并给经费支援。五天后政府颁布她为驻土耳其英国总医院妇女护士团团长。10月21日,她们匆匆上路。在十一月四日到达斯库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