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名乘警和列车长费力地从人群中挤进来的时候,胡露露已经站在小桌子上朝梁海阳的身上乱踩了。
这让“有幸”围观的旅客们的春节生活多了一道津津乐道的谈资。
在两个人的周围,由于其他旅客的主动避让,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空旷的空间。见到乘警来了,广大“受害群众”终于盼来了救星,纷纷指认和举报,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乘警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红脸汉子,他先是举起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指着胡露露大吼:“住手!怎么回事?!”
但是胡露露正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乘警的警告对她起不到一点作用。
列车长是女的,也扶着帽子挤了过来。她上去拉住胡露露的胳膊,把她从桌子上拖了下来,然后一边把她往座位里按一边说:“小妹,别打了,出什么事情了跟大姐说!”
胡露露在被按倒以前,还在海阳的腮帮子上补了一脚,坐下后仍然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时说不上话来。
于是乘警转而问海阳:“那你说!怎么回事?”
从胡露露开始“发飙”,海阳就都在徒劳地招架。这不是一场实力均衡的斗殴,而是海阳单方面挨打,因为他没有还手或者说不能还手。
周围的人都在先入为主地猜测和议论。
“大姐,怎么回事?我没看见。”
“还能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吗?这男的欺负人家小姑娘,趁人家睡觉偷东西或者耍流氓来着呗。”
“可这小姑娘看着也不善啊!”
“那可不,兴许是被欺负狠了......”
海阳听得怒不可遏,他不敢对乘警怎样,只能冲着议论的方向吼:“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乘警立刻制止他:“你放老实点!快交待怎么回事!”接着对周围说:“大家请安静安静,不然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其实就算海阳心平气和的时候,也很难用几句话就把他和胡露露的事情说清楚。难道让他这么说吗:“她是我女朋友,她跟我闹是因为我不带她回家过年。”
这话谁能明白?这年头都是千方百计带女朋友回家过年以求让老人高兴的,媒体不是还报导说有专门租女朋友回家过年的吗?哪有女朋友自己送上门却往外撵的?
所以海阳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来,更何况他头上被踢的那一脚隐隐作痛,扯动脑子不能集中精力,难以组织语言。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居然吐出来这么一句:“她是精神病!”
围观群众一听就炸了窝,马上有人出言附合,特别是那些自己的东西遭了胡露露毒手的人,纷纷表示她看起来确实像是个病人。
“那她是不是跟你一块儿的?有病别带她出来啊!这大过年的!”也有人这么冲海阳抱怨。
乘警和列车长对望一眼,刚才他俩挤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胡露露的状态,于是也都不由得有点相信海阳的话了。
胡露露因为列车长阿姨的安抚,本来已经平静下来,但一听海阳的话和周围的议论,立刻又失控了。她几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她和列车长体力对比太悬殊,被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都说急能生智,胡露露灵感迸发,哇地一声哭起来,把头扎进列车长的怀里泣不成声,但是声音尖利,传出很远:“阿姨救救我,他把我从北京骗出来了,他要把我卖到山沟里嫁给二傻子,生一堆小傻子!”
这话甫一出口,车厢里又是一片哗然,“逮着个人贩子”的消息以比“车上有个精神病”更快的速度传遍了车厢,并向其他车厢蔓延,人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摩拳擦掌。
有人已经将唾沫吐到了海阳的脸上,如果任凭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他甚至很有可能被正义的人民群众围殴一顿。这种事在各地都有,小偷、流氓和人贩子一向都是最被痛恨的,有一个动手的就有一帮动手的,反正法不责众,让“坏人”接受来自人民的正义铁拳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乘警和列车长都有处理此类事件的经验,他们忙用对讲机又叫来了几名男乘务员。
最后,海阳是被重重保护起来带出车厢的。乘警走在前面开路,海阳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是其他几名乘务员背着海阳的行李,而哭哭啼啼的胡露露被列车长搂着走在最后面。
几个被胡露露殃及了的乘客要跟着索赔,另外还有些正义感超强的闲人主动要去“作证”,最让人无语的是有个小官员模样的人还大模大样地指示列车长说:“你们一定要严肃处理,毫不留情,绝不能徇私枉法。”
列车长一边费力地往前挤,一边跟大家保证:“谢谢各位了,大家不必跟着我们去,如果需要,我们会回来找大家的!请乘客们放心,我们不会放跑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胡露露哽咽着说:“他不是好人!”
历经千辛万苦,一行人终于进入餐车,几乎每个人都衣衫不整。
这时餐车早已打烊,正适合“审讯”。
乘警很严肃地对胡露露和梁海阳说:“请出示你们俩的身份证和车票!”
海阳手忙脚乱地翻衣服兜,好不容易找到了交给乘警。乘警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指示其他人看住海阳,就回警务站去了,可能要去查海阳是不是通缉犯。
海阳几次试图解释都被制止,他又掏出烟来转着圈敬烟,有个年轻乘务员不耐烦地斥责他:“火车上禁烟不知道吗?你放老实点,上那边儿蹲着去!”
列车长忙阻止:“别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然后她对海阳说:“你等一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你先坐着吧。”
扭头又对胡露露说:“小姑娘,你说说怎么回事?”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事情并不会像海阳说得那么简单,也同样不会像胡露露说得那么不堪。最主要的是,胡露露那令人过目不忘的造型让人很难相信会有人贩子会打她的主意。
胡露露反倒不说话了,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可是却没有眼泪,还歪着脸去偷看海阳,而海阳正冲她怒目而视。
于是胡露露喊:“哎呀,他还凶我,我不敢说!”
列车长已经发现这是一个夹缠不清的姑娘了,她皱了皱眉,对海阳说:“那你说吧,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海阳听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