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打着手电迎面走来,手电的光斑晃动得很厉害,可见来人的速度很快。
大虎先认了出来,大声喊:“二姨——”
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梁海阳也跟着喊:“二姐。”声音却很小。
刚才小虎跑回家,进门喝了口水就又要往外跑,被海阳的二姐一把扯住问他:“你舅呢?”
小虎一边跳着脚地挣扎一边说:“我舅让我先回来,他们还在那儿等我哥呢,二姨你快让我走,我要放炮去!”
二姐放开小虎,自言自语道:“他们......”
她追出来,冲已经跑出院子的小虎喊:“你舅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不是——我舅还带了个小孩回来,让我喊她姨......”这句话没说完,小虎就已经跑没了影。
二姐皱着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跺了下脚,冲屋里说:“我也接阳子去。”然后就拿着手电出了场院,迎着海阳来的方向匆匆走去。
她在海阳他们的前面站住,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胡露露。
海阳让大虎扶着自行车,硬着头皮拉着胡露露来到二姐面前,对她说:“这是二姐。”
又对二姐说:“这是露露,胡露露。”
“二姐。”胡露露问好。
胡露露比二姐矮着多半头,她焗着各种颜色的头发正好被二姐看了个清楚。往下看,她的黑色羽绒服像一只胀足了气的黑皮球,脚上一双翻着毛敞着口的大军靴,靴底儿不知道有多厚。
二姐咽下一口吐沫才勉强挤出些笑容,但马上一把拉起海阳的手,走进道旁的地里,胡露露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二姐走出十几米远才停下来,虽然庄稼已经收割干净,但是在这个距离上说话已经不会被胡露露听到了,她问弟弟:“这是怎么回事?”
又朝胡露露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是谁?”
海阳再也无法隐瞒,只好回答:“是......是我女朋友。”
“你们修车厂里的那个女同事?”
海阳点头承认。
“你有几个女同事?”
“就这一个。”
“那我去北京的时候,你说的那个长得像电影明星的是谁?就是她?”
海阳只能再次点头,紧紧地抿着嘴。
“你就是为了她退的婚?你有几个女朋友?”
海阳垂着头:“一个!我还能有几个?”
“你可真能编啊!”二姐跺着脚说,但看着人高马大的弟弟,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接着她又说:“你打了多少次电话都不说,快到家门口了,你才突然变出来个女朋友,一会儿回了家,你怎么跟爸妈说?”
“我没想带她来,是火车开出好远她才蹦出来的,送不回去了。”
“那你想没想过现在怎么办?中午爸和你的两个姐夫喝酒的时候还说呢,等你进了家门要先揍你一顿出气,让我们都别拦着。你知不知道爸妈因为你退婚的事儿被折腾得多惨!你倒是先把这关过了啊,着什么急带女朋友回来啊!”
显然二姐并不相信海阳的解释。
“二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你以为我想带她回来啊?我都说了是她自己非要来的,我怎么挡都挡不住啊!”
二姐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这时候大虎等得不耐烦,按响了车铃催。
海阳灵机一动,指着自行车说:“二姐你看,那些包里全是露露给咱家买的年货,那两个纸箱子里是给乡亲们买的,都是好东西,要不你把东西先带回家,先跟妈说说......”
二姐望着自行车咋舌道:“都是她买的?花了多少钱?”
“分好几天买的,我们俩腿儿都跑细了,具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行,我和大虎先带着东西回去,你等我电话,不让你回来你们先别回来!”
两个人商量好了就踩着田埂往回走,海阳跟在二姐后面。
二姐低头走了几步站住,回头问海阳:“阳子,你跟姐说句心里话,你退婚是不是图那个露露是北京人?图她家有钱......”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刺中海阳的的软肋,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否则不但他的家人、乡邻和朋友会看不起他,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急着争辩道:“我不是、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是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二姐叹了口气:“好了,不说了。”
他们回到胡露露和大虎等他们的地方,二姐吩咐大虎在前面推车。胡露露正要跟上去,却被梁海阳拉住了。
二姐来到胡露露的面前,胡露露不明所以,看看她、又看看海阳。
二姐对她说:“妹妹,欢迎你来我们家,可是这个阳子啊,他没说过你要来......”
“不赖他,”胡露露帮海阳解围,“他真不知道,我是偷偷上车的,我是想跟他开个玩笑。”
“没事,你来了家里更热闹,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二姐说着客气话,“但是我爸妈他们也都不知道你来了,所以我先回家安排安排。你和阳子再多等会儿,反正也到家门口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然后她小跑着追上大虎,急匆匆地走了。
胡露露莫名其妙地问海阳:“什么意思啊?怎么到了家门口还不让进了?我这可是第一次上你们家门,怎么这么对待我!”
“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来的?”海阳忍不住说,“我们家谁都不知道你要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二姐这是帮咱俩说说去的,等等吧,都是为了咱俩好!你别想歪了心。”
胡露露鼓起嘴,嘟嘟囔囔地说:“可是这又黑又冷的!也没个路灯!”
“咱们慢慢往前走吧。”海阳说。
两个人来到村口的一小片空场,海阳告诉胡露露这里是晒粮食用的,然后他坐到了一块水缸那么大的石头上。
胡露露只好也挨着海阳坐下来,把手塞进他的兜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么背靠平原、面朝大山,望着灯火阑珊的村庄,听着鞭炮声和隐约传来的春晚的音乐,等待着一个无法预知的召唤。
胡露露掏出手机,边看边自言自语:“嘿,一个电话都没有,一个短信都没有,真是没人惦记我啊!”
她从大石头上跳下来,问海阳:“到底还让不让我去啊,我都冷了!”
“你别急啊,二姐可能才到家!”
话虽这么说,但是梁海阳的心里比胡露露还焦躁,恨不得自己跑回家去看看,而不是在这里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