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家幽静的咖啡厅角落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静默无声。
陆家大嫂搅动咖啡的手停下,抬眸,直视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
“麦先生,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是小尧的亲生父亲,七年前,你隐瞒自己已婚的身份,骗安安跟你在一起的事,我全都知道。”
“我很抱歉。”
麦卡斯早有预感,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迟早都是要面对安安的家人。
“我会找时间上门拜访的。”
陆家大嫂一听,唇边扯出一丝讥笑:“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
闻言,麦卡斯深褐色瞳仁渐暗,唇角抿紧。
“我实话告诉你,安安因为不想家里人担心,所以并没有让大家知道,你对她做的一切,包括孩子的身世,除了我,家里人都不知道。”
“冒昧问一句,麦先生在消失了七年之后,突然又出现在安安和孩子身边,是有何目的呢?”
说到最后,陆家大嫂的语气不由得加重几分。
面对她的质问,麦卡斯没有丝毫退缩,眸光坦然:
“关于我结过婚的事,我已经向安安解释过了,我现在是单身,我也依然爱着安安,我希望能征得安安父母的同意,我想要娶她。”
“安安同意吗?”
陆家大嫂一针见血。
见他沉默,她讥讽一笑:
“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吧,你凭什么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
“如果你知道,安安在得知被你骗了之后的三个月里经历了什么,你就不会如此自信了。”
“……”
-
陆安安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男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看了眼手表,这会儿还没到中午送饭时间呢。
思忖着接通电话,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安安,现在可以见你一面吗?”
陆安安踩着高跟鞋来到停车场时,心底还在一个劲儿地否认,绝不是感觉男人情绪有些异常,才会没出息地跑来见他。
心不在焉地走至自己车前,眸光正四处逡巡,身旁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将她抱了个结实,她一惊,下意识用力挣扎。
“安安。”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愠怒道:
“你有病吧,突然跑出来吓人。”
原以为男人下一秒会松开她,不想,他却越抱越紧,嘴里还一直低喃着“安安、安安”。
嘶哑的嗓音里似藏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整个人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般,显得脆弱无力。
陆安安默了,身体放松,任他抱着。
麦卡斯内心受到的冲击太大,情绪无法自控,只想牢牢地抱住眼前的女人,感受着她温热的存在。
可,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陆家大嫂的那些话,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往事。
“安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后面的话,他喉咙一紧,哽咽着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她怀着孩子时,竟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抑郁了三个月,甚至严重到几度想自杀。
他无法想象当时的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光想象那个画面,他都心痛到无法呼吸。
听着男人满含痛苦的只言片语,陆安安心口一窒,男人的呼吸略带颤抖地洒在她颈后,渐渐的,她颈后的肌肤被浸湿……
她心猛地一颤,只觉那处肌肤烫得吓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她还以为,他调查自己时,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知道,我爬也要爬去找你。”
男人的声音还在响起。
“不要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陆安安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沉闷让她呼吸难受。
那段犯傻的过往,她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尤其是在他面前。
麦卡斯听出她话里的冷然,身体微僵,紧闭双眼,逼退眼底的湿意后,缓缓松开她。
四目相对,片刻后,陆安安长睫微眨,垂下视线。
麦卡斯凝着她,忽然拉着她胳膊往黑色大g走去。
沉闷的后座,只有两人深浅交错的呼吸声。
陆安安微低着头,麦卡斯靠了过去,捧起她的脸。
陆安安被迫对上他复杂的眸光。
“那天晚上被车撞了后,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腿断了,也……影响了生育能力。”
他嗓音里带着丝丝干涩。
见女人眸光的那抹错愕,他苦笑一声:
“我觉得,那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那一刻,我很绝望,一个无法生孩子的男人,还怎么给心爱的女人幸福?就算你不在乎,但那始终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尽管两个月后,我一出院就去找你,但我心底,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我想着,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好,所以在没找到你后,我以为你回了华国,便逼着自己打消了去找你的念头。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抛掉自己那可笑的男人脸面,坚持去找你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你也不会……”
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陆安安眸底划过一丝苦涩,握住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再缓缓拿开:
“所以,你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这才又找了过来。”
“你不要误会,安安。”
麦卡斯面色一急,反手又将她手紧紧握住:
“我是因为小尧,但那是因为,他又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知道,我还有重新追求你的可能。”
他的话让陆安安唇边的嘲讽越来越深,直至笑出了声。
“那你在维持自己的男性尊严时,有没有想过,我或许已经爱上别人了,或是跟别的男人结了婚?”
“……”
麦卡斯无力地松开手,眸底的黯然溢出了眼眶。
他怎么没想过,他一睡着,梦里都是她穿着婚纱嫁给别人的画面。
-
下午,陆时尧小朋友拖着书包回到家时,就见他母上大人,大白天的就在家里喝酒。
缩着腿,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一张脸喝得通红。
他将书包随手一丢,冲上前就夺走她手上的酒杯。
“你在搞什么鬼?”
他小小的身体,气势十足,小脸绷得紧紧的。
手上一空,陆安安睁着醉意朦胧的大眼看着他,忽而抱着他就哭了起来。
她太难受了。
原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对那人不屑一顾,但谁知,在他一再攻陷下,她竟没出息地动摇了。
怎么可以呢?
如果就这样轻易地原谅,那她当年的痛苦折磨又算什么?
这些年独自抚养儿子的辛苦又算什么?
还有她内心深处的怨恨,又算什么?
这一切的意难平,让她见到那道小小身影时,彻底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