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夭折的孩子仅仅只能被放在小小的棺木里，不会有什么丧礼。

等马佳氏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过去许久了，她没能见到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

有多少不甘心也只能生生咽下去，可若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都不能把那人拖下马，又让马佳氏如何能乐意呢？

不用提马佳氏是如何在康熙面前拐弯抹角的表示她的痛心与怀疑。

就连康熙在查出来产婆的家人似乎在赫舍里氏一族手中之时又有多么失望。

这样一来，康熙就算是再乐意给赫舍里氏腹中孩子的面子，也控制不住他的蓬勃杀机。

康熙与赫舍里氏便便扭扭的相处着，转眼就到了赫舍里氏生产的时候。

赫舍里氏这胎虽然算不上是早产，可也不过刚到九个月，到底前些时候的风雨对孩子有了影响。

皇后生产，不仅仅是康熙太后，太皇太后等人等着，后宫妃嫔们也得在坤宁宫守着，其中也包含了布尔和。

皇后也是能忍，就算痛到极致也只能听到几声闷哼，不像是别的妃嫔生产知识尖叫着博人怜惜。

坤宁宫里忙而不乱，不论是谁都得赞一句管教有方。

只是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能听到孩童的啼哭声，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要到了下决定的时候了，太医跪在康熙的面前询问要保大保小，在这种时候，就算是早有决断，康熙也有些茫然。

正要开口保小，产房内已经传来抑制不住的女人尖叫声，只见产房内冲出来一个宫女，“皇后娘娘知道难产难以保全，已经下令让产婆全力护佑皇子出生。”

这句话刚刚说完，只听啊的一声，里头的女子似乎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真惨啊！”

听到耳边的话，布尔和回过头来，就纳喇氏说了这么一句，“宫里头的保小，除了不停的喝催产药，就是用剪刀开个口子，孩子能生下来了，可大人也只会下红不止，真惨呐！”

布尔和默默的回过头来，不敢再继续听纳喇氏的念叨，她刚刚的那一番话，已经让布尔和的冷汗直流。

纳喇氏见布尔和似有几分惧意的不敢与自己对视，不由得心生愉悦。

前面康熙听到皇后自己下了决定，心里忽然有几分复杂难言，“赵太医，阿哥生下之后，全力保住皇后。”

康熙终于说出这句话来，不论皇后到底有多么毒辣，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背了克母的骂名，而且皇后经了这么一遭，想必也活不了几年了。

康熙的心渐渐安稳下来，耐心准备着自己嫡子的降生。

终于等到天光微熹，产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随着产婆满脸喜色的将襁褓抱出来，众人就知道，皇后生了一个阿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着康熙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就听到产房里传来一声惊呼，皇后下红不止。

赵太医诊脉之后，只能颓然地摇了摇头，康熙有些失望，可更多的却好像松了口气。

“皇上，娘娘想对您说几句话。”一直伺候在皇后身边的小宫女，颤颤巍巍的提了这么一句。

康熙沉默了片刻，便进去看他的妻子最后一面。

一进来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床上躺着的人就算是已经打理过后也是双目微合，脸色煞白。

好似听到有人进来，赫舍里氏微微睁开了眼，露出了一抹笑容，“臣妾要离开去找承祜了，只是臣妾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来。”

赫舍里氏说着话有些微微气喘，“臣妾做了孽，可是却不想被报应在这个孩子身上，臣妾只希望皇上您能护着他，他日后没有母亲，只剩下您这个父亲了。”

这些话让康熙的脸色动容，在他想来人死万事消，这个孩子又是自己期望已久的嫡子，就算自己因为他的母亲，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可到底是不同的。

康熙认真的点了头，承诺，“朕会亲自抚养他，他若出息，朕会立他为太子。”

赫舍里氏听了这话，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只听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不等她说完就咽了气。

康熙立在赫舍里氏的床头半晌，直到听到外面又传出来婴儿的哭声才醒过神来。

皇后因难产逝于坤宁宫，康熙为此辍朝五日，前朝后宫一时间一片悲声。

坤宁宫灵堂前，哭灵可不是个好差事，就算是身强体健的人都能脱了一层皮，更别说是怀着身孕的孕妇了。

兆佳氏本来也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没几天就坚持不住了，在五月初六这天生下了个公主。

连得了一儿一女，也算是件喜事，添璋弄瓦若是换在平常时候也会大摆宴席，只可惜皇后去世了，一切都得为了皇后的丧礼让步。

眼看兆佳氏哭灵哭的都把孩子生出来了，人家那是已经到了生产的时候，自己若是提前生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早产。

布尔和十分有自知之明，在灵堂前跪了几天，就表现得如同坚持不住一般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布尔和已经回到了启祥宫，被绿柳扶起来用了一碗清粥，似乎还能听到传自坤宁宫的哭灵声，布尔和实在有些头疼。

“尽量忍忍吧！死者为大。”布尔和这样告诫着自己，不过用这时候的思想来劝自己，其实也不管什么用。

在布尔和心里想来，人去世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摆这么大的阵仗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折腾活着的人罢了。

“我这次晕倒，可有什么旨意？”不论是圣旨还是懿旨，或者是口谕，只要能让自己毕宫养胎那就是好的。

绿柳帮着布尔和掖了掖被角“太后娘娘下了旨意，让您安心养胎，免得再动胎气？”

“我还真的动了胎气？”布尔和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说呢，怎么说晕就能晕过去？幸亏自己机灵，要不然自己就不仅仅是卧床养胎这点事了。

“您还不知道太医吗？没病他们都能给开个养身方子，更别说您这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挺着肚子晕倒了，就算是为了避免万一，也得让您在宫里休息着。”

“也是，虽然之前对太医院的那些人动不动开苦汤药心中恼火，可这回看来他们谨慎也有谨慎的好处。”

只是想到这赫舍里氏这么一死，绿柳的婚事恐怕就又要推后了。

总不能前头死了主母，自己这头又要办婚事，这让人听了也不好。

布尔和心里有些愧疚，暗下决定要多多给绿柳添妆。

磨人的丧仪连续持续了二十八天才终于结束，康熙亲自送大行皇后梓宫于北沙河巩华城殡宫。

不论是为了作秀，还是为了那曾经有过的几分夫妻感情，康熙也算是做到了体面风光。

在这样的情况下，前朝还甚至吹嘘起了帝后情深，这样的话传到后宫里，不知道呕了多少人的心。

就算是康熙听到这样的话，也只觉得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夫妻情深？她也配！

佟佳氏怒火冲天，“赫舍里氏怎么能算与皇上夫妻情深？若不是她害了表哥那么多孩儿，表哥，如今何必还需要为此事苦恼？”

说不定有了那么多的阿哥，表哥就不会为了子嗣宠幸妃子，自己就不必为了表哥宠幸那么多妃嫔而心酸了。

佟佳氏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一下子就表现出来，素梅心里暗叹，自家主子是真的把一片心都放在了皇上身上，可皇上作为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怎么可能少得了呢？

就算是平常百姓家，若是有那么几个闲钱没准儿都想纳个小妾，更别说堂堂皇帝了，自家主子真是爱想那不可得的。

佟佳氏气冲冲的不停的走来走去，一会儿想到那个去世的赫舍里氏咬牙切齿，一会儿又不知道想到哪个备受宠爱的宠妃满脸酸涩。

只是她也只能这样暗戳戳的生气了，或者就是等康熙来了耍小性子。

不过佟佳氏就算是有再多的不好，有一点值得表扬，她心里就算是有再多的不快，不是折腾自己，就是折腾康熙，倒是从来没有折腾过别的妃嫔。

当然，你要是提到宫女，对于佟佳氏而言，承乾宫的宫女是她的所有物，别的地方她管不着，在她自己的宫里，必须保持干干净净的。

这一点戴佳氏就算是之前没有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不停的打听，戴佳氏也能感觉出一二。

这就让人觉得万分悲伤了，尤其是对于像她们这些有鸿鹄之志的宫女来说。

没错，戴佳氏确实有几分青云之志，应该说只要家里有几分势力的包衣家族都有这份心思。

而自从布尔和成为皇帝的庶妃之后，并且还成功怀上龙胎，他们的这份心思就愈演愈烈。

乌雅氏、万琉哈氏是早已经准备走侍寝宫女这条路子，而像是戴佳氏这么早被送到承乾宫，是有着借子上位的念头。

毕竟像是佟贵妃这样身子骨不好，不能生孩子，还备受康熙宠爱的妃子来说，若是能抱养一个当然是好事一桩。

不过这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可不会那么深切的了解到佟佳氏的脑回路，对于佟佳氏而言，只要有康熙的宠爱，那么她就能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就算是没有孩子，恐怕也会甘之如饴。

戴佳氏不由得想要另寻出路，承乾宫这里是热灶，想要来烧的人不知凡几，只是当时为了有个说好话的人，她在素梅那里下了不少功夫，有着素梅照顾，恐怕不好从承乾宫里出来。

咬着薄唇皱着眉头，戴佳氏在想着主意，总不能一直在这个没有出头之地的地方苦熬着。

……

乾清宫里只听一片嚎啕，这个被取名为保成的阿哥占用了他皇阿玛的大部分对于孩子的心思。

不仅亲自挑选奶娘宫人，就连用的衣服玩具也要过问。

孩子都是越养越亲，对于康熙来说，自己亲自抚养的儿子在他心里占的地位越来越大，而看见儿子只有在自己怀里才能停住哭泣，康熙心里不由得产生更多爱怜。

等到自己怀中的孩子终于入睡了，康熙才轻手轻脚的让乳母接了过去。

康熙看了看自己的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再看看刚刚那个甜蜜入睡的小家伙，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

捏了捏僵硬的肩膀，继续开始案牍劳形，乾清宫里终于变得寂静起来。

这么接连几天，太皇太后就看不过去了，派人将康熙叫到慈宁宫来。

“玄烨，要不然就把保成抱在慈宁宫抚养一段时间，否则你的身子怎么能撑得住？”康熙一进来就听到了太皇太后开门见山的话。

“不必了，保成还小，离不开朕。”

康熙直接了当的拒绝让太皇太后皱起了眉头，“你心疼儿子，朕也心疼孙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身体熬坏了，如今可是正要紧的时候。”

这话被康熙放在了心上，见孙儿的神色有些动容，太皇太后继续再接再厉，“你就算是想要让保成继续养在乾清宫，也不能继续把孩子放在耳房了，总不能日夜煎熬。”

康熙终于点了头，他从前从来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孩子是饿也哭，拉也哭，说实话，这几天他确实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太皇太后不由得笑逐颜开，拉着康熙的手拍了拍，“这就好，你这几天可是瘦了不少，哀家可心疼，让御膳房给你多补一补。”

康熙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可是从来没有放下骑射，就算是再忙，他每天也要运动上一两个时辰，不说是一身腱子肉，也是身强体健，肌肉匀称，怎么在太皇太后眼里自己就需要多补一补了呢？

只是面对老人的关爱，康熙还是有些心得的，这种时候就不要拒绝了，连连点头，认真接受就是。

不然恐怕会得来一堆唠叨，说实话，原来也不见得祖母是这么爱唠叨的人，这几年是怎么了？

康熙一边吃着皇祖母吩咐御膳房给自己炖的补品，一边又有些疑惑不解地想着。

接受完爱的补养，就得继续投入忙碌当中，这段时间以来，因为皇后薨逝，吴三桂就等人救借此来传播康熙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这些话虽然已经不能动摇康熙的心肠，可这流言蜚语的确实影响不好，而在这种时候索额图献上了天降神迹。

一颗长得像寿字型的树！

像是这样的不管别人是信不信，康熙自己是不幸的，他自己内务府里就有这样的能工巧匠的好吧！

别说是寿字形，就是江山永固四个字，多给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康熙也相信那些弄花花草草的匠人就能弄好。

只是到底是大臣的一片心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确实是需要激励人心，康熙也就笑纳了。

索额图的举措似乎是给了许多人一个信号，一时间各地的祥瑞都接连被送到了京城，反正不管是不是人为的，听在百姓耳朵里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随着这样的热闹，消弥了些许康熙不利的名声，当然，在康熙心里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若是不能成功平定三藩，自己恐怕就会真的成了旁人眼里的笑柄了。

康熙在前朝想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后宫里也因着宫权又掀起了一番斗争。

自从赫舍里氏将宫务分给钮祜禄氏与佟佳氏之后，天长日久的，这两人就有了些小摩擦，可当时有两人共同的敌人，还能把这些事按下去。

可现如今皇后薨逝，贵妃钮祜禄氏与佟妃佟佳氏之间也就争斗开来，管理宫务也得有个谁先谁后谁上谁下的名头。

虽说钮祜禄氏的位分比佟佳氏高，可佟佳氏却比钮祜禄氏是更受宠爱，二人谁也不服谁，底下人也快打破了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布尔和就龟缩在启祥宫里，自己怀着身孕，可不敢被人做了筏子。

不管这两个人是怎么斗，反正现在不敢牵扯在自己身上，只要不出去乱逛，那就没什么事。

在启祥宫里虽然无聊，可西偏殿还住着兆佳氏母女，若是还像从前仅仅只有兆佳氏一人，布尔和是理都不带理的。

可如今兆佳氏抱着公主来东偏殿，布尔和就忍耐不住了，虽然公主刚刚满月，兆佳氏来的少，但只要每次一见到小公主那张粉嫩的小脸，布尔和就不由得母爱泛滥。

就连李嬷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得不说，小孩子确实能治愈人心。

摸着自己的肚子，再想到再有一个多月，自己就要生产，布尔和不由得畅想等孩子出生之后会有多么可爱了！

等再看到绿柳做的小衣服，布尔和更加心花怒放，就算孩子刚出生需要裹在襁褓里，可只要看到这些小衣裳，就能想到孩子的小手会多么稚嫩。

不过不得不说，做个母亲真是辛苦的事，布尔和算是彻底体会了，不仅仅会腿脚肿胀，还会不停的更衣。

若是再加上晚上睡不好，那就更加要命了，果然是当了母亲才能知道做母亲的难处。

布尔和还因此悄悄哭了一场，绿柳发现之后，禀告给了李嬷嬷。

李嬷嬷人老成精，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是想额娘了，可如今后宫之中没有正经的一宫之主，也不好让乌灵阿氏主母递牌子，李嬷嬷只能小心宽慰了。

布尔和本来哭过就罢了，可是受到李嬷嬷的小心对待，又听到李嬷嬷的安慰，布尔和做出一副忧伤的样子，确实得到了不少好处，多吃了两顿之前李嬷嬷不让吃的锅子算不算？

不过提到乌灵阿氏一家，布尔和想到了那娇宠原身的父母兄长，真是汗颜，自从成为康熙的庶妃之后，好似再也没有给人家传过信，虽然有不方便的缘故，但也有自己回避的原因。

确实是要联系联系了，至少能帮衬着查一查产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