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替柳依约解了绑缚便匆匆离去,柳依约在原地活动一番,自忖凭这副身子骨,要想毫发无伤地走出去,想必不大容易;若说躲在山寨某一角落等待风平浪静,最后的结果若是官兵攻寨、大获全胜那还好说,万一不成,又或者并非官兵到来而是土匪火并,那么无论哪家赢了,自己都讨不到好去。何况听着外面叫喊,恐怕当真是同行相戕。思来想去,还不如帮着尚盈盈这伙人退敌,小丫头心地不坏,若再得相助,必定保自己无虞。打定主意,柳依约抓了一把土灰抹在脸上身上,认明方向,往马厩走去。
到得马厩,见周围无有一人,十几匹马兀自大嚼草料,柳依约暗暗放心。之前她想到,若那名奸细机灵过人,事先为外敌报信,说知东北门的情况,那便大遭特遭。这东北小门凭据山势,颇有天险,只有一条细细窄窄的小径可以行人,称得上一夫当关之处,刚刚卢一峰虽也想到需要把守,却只派了少数几人前去,正是因为此理。但此门离马厩不远,假若此奸细趁众人不察,放马、惊马,引得十几匹马儿冲去,那么东北小门的好处恰恰成了坏处,把守之人无可闪避,个个筋断骨折。此时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西北五路山道,两边相距遥远,没等发觉,敌人便已经大举进了山寨,将他们包围一处、任由宰割了。
既见无虞,拨步往北,快到东北门时,柳依约假意叫道:“盈盈小姐放心,晚生拼着万死,也要把话替你带到!哎呦!”随即伏在地上。把守的人循声赶来,见到柳依约满身满脸都是灰土地伏在地上,先入为主,以为柳依约替尚盈盈传话,心急之下一路滚将过来,忙上前扶起。
柳依约道:“盈盈小姐吩咐,着两个人看守马厩。”这几个人不明所以,但尚盈盈一向聪明狡猾,他们想既是尚盈盈的吩咐,定然大有道理,急忙分去马厩两人。柳依约又道:“山寨有事,咱们得拼力一战才是。”几人中为首的王姓汉子道:“可是卢三哥吩咐看住东北角,若我们走了,涂大风的人从这里攻上来怎么办?”
涂大风?既然如此叫法,那果然不是官兵前来。柳依约道:“你们贪生怕死不肯去,那么我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寨子有事!”一面挣扎起身,一面又假意摔倒。众人都以为柳依约对尚盈盈情根深种,连命都不要了,不禁大为感动。老王努了努嘴,示意把柳依约扶回去。柳依约忽然叫道:“寨子占据天险,我们故布疑兵,未必便输。”老王脱口道:“咱们本来便不会输!”话虽如此,但总是心里打鼓,于是命手下弟兄扶着柳依约去议事处献计。
柳依约边走边问道:“那涂大风什么来头?他寨子有多少人、带来了多少?”
对方道:“妈的,杂碎!那涂大风原来就是个卖猪肉的,因为杀了人才上山当土匪。他上山不到半年,跟原来的寨主火并,自己做了第一把交椅,威风大得很呐。他寨子里一百三、四十号人,这次带来了多少,咱们就不知道了,不过看卢三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奶奶的,来人应该不少。”
柳依约明白了个大概:这两家基本实力持平,在附近一带都颇有威势,乃是一山难容二虎的势头,只因寨子依山建立,各据天险,是以两家都不能轻举妄动。如今这一方出了奸细,另一方便按捺不住了。只是自古攻城克胜,必得十倍于人,此时情况虽然略微有利,但若无巧计,很难得手;即便得手,也会死伤甚重——这涂大风未免太心急了些。
包括尚盈盈在内的不到十个人正在厅上商议,见到柳依约都一脸疑惑,扶她来的那人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分说明白。原本柳依约被缚在拴马桩上,离议事厅真正不远,之所以绕这一大圈才过来出主意,正是要防止有人甫见她脱身,不问青红皂白一刀砍死,折腾一圈下来,便化解了这一风险,更取得了一定的信任。
柳依约问几个问题,已然掌握了情况,沉吟片刻,道:“西北五路山道机关失灵,兄弟们一时手脚慌乱、节节败退,居高临下的优势也马上将失,情况不容乐观。依我看,第一,要鼓舞兄弟们齐心合力,第二,要用计将涂大风诈上一诈。”几人都道:“我们都是粗人,信过了书生的情义,愿意听你差遣。”于是柳依约吩咐如此如此。卢一峰和尚盈盈率先拊掌称善,随后众人也都大笑称妙。
涂大风当年用剔肉的刀杀死妻子和奸夫两家共二十六口,后来又跟旧寨主火并,一举掌握山寨,虽是悍勇之人,但毕竟有些谋略。五路山道上的机关早就被人泄了秘,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涂大风手拿两把尖刀,冲在最前面,发了性,一路砍得痛快。快攻上山顶的时候,涂大风大腿上挂了点彩,退到后面包扎,不过涂大风心里高兴:尚杰这个老小子,今天算是完蛋了。
登上顶来,右手边是一片树林,依稀可见林子外有几间大房,对方也不缠斗,纷纷退进树林。涂大风大笑,道:“小崽子们想干什么?这么小一片林子,也不够你们躲猫玩啊,哈哈。”于是吩咐众人进林子追击。
忽然前面十几个人一起跪下,叫道:“求涂老大饶我们一命吧,我们愿意当牛做马,听你差遣!”土匪聚众成事,靠的就是来者不拒,涂大风哈哈大笑,道:“算你们几人有眼色,待会去抓尚杰,出力大者,不仅不杀,反而有赏;若是不尽力的,剁去一手一脚是最轻的!”这十几人唯唯称是,向涂大风指点道:“林子外面的便是仓库,珠宝、粮食等都在此处。”
涂大风一路无阻,进去仓库,果然如众人所说。他吩咐手下人道:“不要急着取,待会将寨子彻底攻破了,有多少便拿多少。”于是走出来,继续命投降的那些人引路。忽然想起不对,道:“慢着,你们十几人投降了我,那余下的人呢?怎么一路走来不见阻拦?”一人答道:“涂老大英雄盖世,他们不是都给杀死了吗?”涂大风道:“放屁!你要奉承我也不看看时候,难不成帮着他们设下埋伏?”那人道:“涂老大饶命,小的是真心投靠您啊。除了我们十几人外,还有少数几个老弱躲在议事厅里,剩下的要么被杀死,要么下山去了。”
“下山了?怎么我来的路上没有撞见他们?”
“这…按理不该啊,他们下山后是往南去了,正是您来的方向。”
旁边一人进道:“大哥,兴许是因为那帮人下山时候早,行得远了,才没有遇见的。咱们只需尽快攻破寨子,把一切紧要位置都占住,居高临下,就算他们回来,区区几十号人,那也无可奈何呀。”涂大风点头称是,但心里多少犯了嘀咕。
忽然身后林子里传来尚杰的声音:“好你个涂大风,上来得挺快啊,大腿受伤的滋味好受不好受?”涂大风大惊,喝道:“你不是躲在里面当乌龟吗?几时绕到我背后的?”
尚杰道:“那是你糊里糊涂、想当然耳。我带着一百号兄弟,一直便跟在你身后上的山。”涂大风道:“我不信,我一路上山,已砍死了你三、五十人,你哪里还有一百号弟兄?再说,你又不是能掐会算,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打你,特意在我后面要包我的饺子?”
话音未落,左手边闪出一丛人来,约莫四十几号,为首的尚盈盈提鞭娇喝道:“涂大风,还不快给小姑奶奶跪下磕头?”涂大风惊得倒退两步,忽然刚刚叛降者手起刀落,砍倒身边的人,个个抬腿飞奔往右而去,早跳出二十几号人来接着,为首的正是卢一峰。
尚杰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涂大风,说到底你还是个卖猪肉的勇夫而已,你凭什么认为我手下的弟兄会背叛我、归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