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毓!”“钟姑娘!”云深雾重,无人应答。黎韬、皇甫嘉岸及诸葛芳洲三人急不可耐,几乎乱了方寸。
原本他们进了山,晓得在隐蔽处有一瘴林,是百草园的唯一入口。为了节省时间,四人商议着分头寻找,如寻到瘴林或可带路的人便仍回此处,否则当天日落之前也重新在此聚齐。分手之际诸葛芳洲特别叮嘱钟毓要留心路径、做好记号,可还是与众人失散了。三人寻至夜深,勉强休息了两个时辰,且期间黎韬又毒发一次,天光一亮便起身寻找,可直到此时仍是没有钟毓半点踪迹。
黎韬脑子昏沉,想到钟毓明媚娇艳、不时耍些孩子脾气的可爱模样,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一时心乱如麻。
皇甫嘉岸道:“既是找人,总不会没一点线索可循。至少钟姑娘走的前一段路是作了标记的,我们可以回到原地循标记而走,到了标记断绝处再分开行动,这样机会就大了。”诸葛芳洲点点头,道:“是个办法。但我想,我们三人还是不要分开,以免再发生类似的意外。”大家颔首称是。
黎韬记得钟毓作记的方法是右手持匕,在大树上齐眉高的位置画一个椭圆,可依着记号走了二百余步便即消失;三人分各个方向探了一大圈,才在几十步外又看见类似的标记;十余步后,标记彻底断绝。诸葛芳洲急道:“这个粗心大意的丫头!”皇甫嘉岸道:“以钟姑娘脚力,走过这里约摸昨天未时一刻,说不定留有痕迹。”可怪只怪钟毓轻身功夫不错,脚印又轻又浅,晚上山风一吹,什么痕迹都了了。
正是三人沮丧之际,数十几步外草丛间竟发现大型野兽出没的痕迹。黎韬脑中电光火石,道:“我想钟毓她虽然大意,但决不是不知轻重。既然刚刚她走出几十步便想起重行标记,又怎会随即便忘?即便忘了,之后一路都想不起来么?想来就在此地,有什么猛兽忽然窜出来,钟毓慌不择路,走出很远才发现未留记号。”
“既然如此,只需跟着野兽蹄印寻找便了。”三人急迫中又感到一丝欣喜,浑忘了身上疲惫,一路找去。
“快看!”诸葛芳洲一声惊呼,黎韬、皇甫嘉岸忙过去查看,只见一块布条明晃晃勾在树枝上,果然便是钟毓红衣的碎片。三人大喜过望,继续搜寻。
忽百步之外见一匕首,果然便是钟毓一贯用的。三人一时喜忧参半——喜的是找到了对的方向;忧的是钟毓失了利器,万一与恶兽遭遇,该当如何?
约摸又两刻钟,兽印开始凌乱,想来钟毓总算脱险,三人悬着的心落回肚里。
前方闪出两条小径,其中一条径旁柏树丫杈上系着一块裙裾,在风中盈盈飘动。诸葛芳洲笑道:“这丫头总算机灵。”三人循其志,只觉地势古怪,道路越发难走。
又到分野,无志可寻,氛围再度低沉。诸葛芳洲大喇喇坐到地上,揉着已经肿胀的脚踝,道:“大半的路都走对了,何须此时丧气?随便哪个方向都好,最不济一无所获回到此处,穷尽每种走法,还怕找不到人么?”黎韬、皇甫豁然开朗。
便是这般一个时辰余,到得一处,只见景色与前路大同小异,却又透着非同寻常的阴森,也不知是此处古怪还是天色近晚,总之前方暗沉沉的看不清楚。
诸葛芳洲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偷偷牵住皇甫嘉岸衣角。后者欲抽回衣服,终究不忍,只好假作不觉。黎韬却当真并未注意,仅凭感觉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肯定与不安交织着,每落一步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是了。
斜倚那半截枯木坐着、偶尔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抹一把的,不是钟毓还有谁?
诸葛芳洲大喜,唤道:“小毓!”钟毓愕然回头,看见并两排站着的熟悉身影,忍不住拍手跺脚,一边流泪一边含混不清地大声说着什么。
诸葛芳洲叹了口气,走上前搂过钟毓,轻声安慰,并询问她是否受伤。钟毓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不住摇头,眼神飘向黎韬。
黎韬过去,摸了摸钟毓头发,道:“没事就好。”后者终于情难自禁,大哭道:“黎韬,我刚刚好害怕…”皇甫嘉岸过来,与诸葛芳洲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退至一旁。
钟毓继续道:“黎韬,我自己一个人好可怕…我不要…等你解了毒,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好不好?”黎韬一怔,不知所措地笑道:“哥哥和妹妹不能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钟毓闻言难以置信,身子几乎向后仰去,双眼一边流下泪来,一边一眨不眨地望着黎韬。忽然钟毓站起身来飞奔而去。诸葛芳洲大急,道:“我看着小毓,你们去过百草园到山下与我们会合吧。”旋即追了上去。
皇甫嘉岸走到黎韬身边,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陪他一起蹲着。皇甫嘉岸道:“这挺难的,你还不错。不过我好奇,你究竟是不愿、还是因将死之身而不敢?”黎韬苦笑道:“兼而有之吧。”
皇甫嘉岸道:“当然了。你看,前面不远就是瘴林,先活下去才有机会想清楚。”
黎韬闻言一张,果然看到那迷迷蒙蒙的一片。黎韬忽然皱眉道:“我想我不该招惹钟毓,也不应令你们来此冒险一遭。”皇甫嘉岸盯他半晌,满脸嫌弃,道:“最好你被瘴气毒成哑巴。”黎韬还待说什么,已被皇甫嘉岸扯到树后,随即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当先一个清癯老者,步履从容却行走飞快;紧跟着一人身材高瘦,披散着一头乱发,枯如老树的手紧紧勒住一只脖颈;被掐着脖颈的那人肥头大耳,身材矮小,一路被拖拽着前进;后面跟着五条劲装汉子,黑色面罩拉到同一位置;五条汉子中间夹着一青衫男子,面色苍白,腹部有一碗口大的血迹,一个汉子扣着他手腕,另一个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身材高瘦者正是当日擒住黎韬、杀死同伴的姓风的那人,被他控制着的则是前来百草园途中夜袭客店、狡黠逃走的神秘者——黎韬既不知父亲、郁广川的真实身份,自然无从得知姓风的是谁;至于后来的神秘人,原本以为只是前者同伴,孰料会有此等场面?黎韬大为困惑。
皇甫嘉岸未见过任何一个,只因博览江湖轶事,猜测那被擒的青衫男子身份乃是百草园弟子。如若这般,取药之事似乎又有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