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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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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那劳什子左将军,肖南回板着脸把帘子放下来,一屁股坐回垫子上,马车又缓缓移动起来。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打量自己,一回头果然发现钟离竟正淡淡看着她。  她撇了撇嘴:“怎么?发现我不过是个小小队正,便觉得我不配与你同乘一车了?”

钟离竟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先前不知,原来你对当今圣上竟然意见这么大。”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先前她无意中抱怨的那几句话,当下连忙装傻:“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肖队正刚刚才说过的话,现下便忘了?”

“我这人,忘性大。”

“无妨。肖队正不记得,我还记得。你说,皇帝眼神不太好。”

她脸上一僵,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有吗?一定是你听错了。”

“你还说......”钟离竟的半句话最终没能说出口,被肖南回一把捂回嘴里。  她的掌心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温润细腻,反而有一层薄薄的硬茧,粗糙得有些硌人。  而他的唇却比看上去还要柔软些,温热的气息几乎灼伤了她的手,令她没来由地想起方才溪边马车前、他从她手上衔走果子时的情景。  肖南回蓦地将手缩了回来。  车厢中一时寂静,先前进行到一半的对话戛然而止,再没有人将它提起。  回阙城的最后一段路程,就这样在安静中平稳度过了。  日落枢夕山前的最后一刻,肖南回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阙城。  此去霍州,实则前后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却同以往出征回朝后一般令人疲累。从前她随军在外月余回城后,第一时间都是要去望尘楼找姚易的。她的头发长得很快,长时间不修整行军时便会难以打理,杜鹃是决计不会让她动头发的,所以每次只能去找姚易帮忙。  这一次,她也是要去找他的。只是不是为了头发,而是为了那盒子里的东西。  “此行多谢钟离兄借车马一用,既然已经回城,不如就此别过。想来钟离兄也有要紧事要办。”

钟离竟看一眼肖南回,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自然。不过此处尚在城门附近,人多眼杂,待行到丁禹路附近,便与姚兄作别。”

肖南回觉得对方说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了。  马车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缓缓停了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车厢外似乎人声亦是嘈杂,不比城门附近时安静多少。  “到了?”

丁未翔已经将车门打开,示意肖南回可以下车了。  她跳下车辕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摆上了不少摊位,每个摊位上都悬一盏糊着粉纸的灯笼,灯笼下人头攒动,多是姑娘妇人,而那摊位上卖的则都是些胭脂水粉的小玩意。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丁未翔闻声回头,先是有些惊讶,复而想起什么看向她:“倒也不是什么节日,是城中一年一度的桃花集会,商户们会摆些夜市,来逛的大都是女子。肖队正对这些不感兴趣,想来是不知道的。”

桃花集她是听过的,但诚如丁未翔所说,她一介习武之人,平日里莫说搽脂抹粉,就连钗环都甚少戴在头上,这类集会她从未亲自逛过。如今一见,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热闹不少。  这一分神的功夫,周围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她可不想一会撞见熟人,转头正要吩咐伯劳快些将行李整理好。  “肖南回?”

一道又尖又细的女声在她身后炸开,像是一根尖锐的指甲刮蹭着她的耳朵。  与此同时,伯劳那矮冬瓜像是见了猫的耗子一般,狠夹了一把吉祥的肚子,飞也似地逃没了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不回头也知道喊她的人是谁。  但仗着周围这么多人打掩护,肖南回决定暂时装听不见,猥琐地缩了缩脖子。  “肖南回!”

那声音又近了几分,这回带了些怒气,还有几分笃定。  她又换了个姿势,正准备再抗一抗,谁知她面前马车里的男人竟然在此刻好死不死地开了口:“咦?那边好像是你的熟人。”

肖南回绝望地闭上眼,只听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杜鹃的魔爪一把按在她肩头,将她掰了过去。  “肖南回,老娘唤你、你竟敢装作听不见?!你还知道回来?不如死在外面算了!”

杜鹃最怕别人说她老,所以很少自称老娘。除非是气急了。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街上往来除了闲逛的人,还有不少收工回家的路人,杜鹃这一嗓子引得路上人人侧目,肖南回只恨自己的脸没有生的细小些,能用这袖子来挡一挡。  “杜鹃姐,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行行好,莫要在这大街上大呼小叫的了。”

杜鹃秀眉一竖,声音倒是低了下来:“哦?你知道错了?那错在何处?”

肖南回嗫嚅:“错、错在......”  杜鹃冷哼一声,手中刚买的银钗子往头发里一插,腾出手来飞快拧了她的耳朵。  “说不上来是吧?今日活计我也做妥,有的是时间陪你好好聊上一夜,看看你这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道理。”

肖南回惨呼。她一直不明白杜鹃那样的纤纤细手,怎么有着如大悲寺方丈枯禅手一般的功力。  “等下。”

钟离竟的声音慢悠悠从车上传出,杜鹃愣了一下,手下力道不自觉就松了些。  肖南回一点也不意外。第一次听到这声音的人,大都是这个反应。  “未翔,将姚公子的行李拿给他。”

几个布包和郝白赠与她的大盒子被从车帘后推了出来,末了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精致的手从帘子后伸了出来,优雅地将她那千辛万苦得来的盒子郑重放在一堆行李的最上面:“姚公子这最重要的东西可别落下了。”

杜鹃看着那只手吞了吞口水,声音不自觉地就温柔了起来。  “多谢这位公子,我家南回性子顽劣,定是多有添麻烦的地方,还望多多谅解。”

添麻烦?谁给谁添麻烦还不知道呢?!  肖南回觉得对方绝对是故意的,她要在城门下车他就偏不肯,非要挑这什么丁禹街,又正好碰上杜鹃来逛桃花集会,怎么事事都如此凑巧呢?  她正要狠狠质问上两句,杜鹃手下的力道又提了起来,这回是狠狠掐在她腰间。  “东西也拿齐了,还不跟我回家?!”

她几乎来不及同那车厢里的人再有任何交集,便被强行拉走。  远离了主街的喧闹,肖南回好不容易挣脱开来,  “杜鹃姐,你别气了,我也是为了义父......”  “你哪里是为他?!你这厢不顾头尾地走了,侯爷担心你安危,一直暗中派人在赤州境内寻你,也不知你是搅进什么浑水,他的人时常夜里来府里复命,侯爷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原来,之所以进了赤州后刺杀的人便少了许多,是因为肖准。  肖南回呆呆听着,心间有种又酸又暖的滋味扩散开来,任凭杜鹃的嘴巴开开合合地数落,她也毫不在意。  肖准是在乎她的啊。  这世间,能在乎她肖南回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人她都会回报以百倍千倍的珍惜。而这些人中能有肖准,是她觉得此生最幸运的事。  莫说是去求那一方玉玺,便是天上的月亮,她也愿意试一试。  在墙角处腾出一只手,她美滋滋地去拿那摞行李最上面的那个盒子。  然而拿起那盒子的一瞬间,笑便停在了她的嘴角。  这盒子未免太轻了些。  她慌乱地抬头去瞧巷口的街道,车水马龙中,那辆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杜鹃见她色变不明所以,肖南回也没时间解释,当下急急打开手里的盒子。  入眼并非那一抹翠色,而是几团深红。  盒子里静静躺着三枚分外眼熟的蓬蘽,哪里有那玉玺的影子?  ****** ****** ******  阙城城西深浅巷子里,有一处民宅模样的院子,虽然临街却是座三层小楼,三层飞檐之上挂的是少见的白玉檐铃,微风拂过,玉击之声清脆悦耳。  这院子临街的院门无匾无字,只有常客才知道,这里是一处玉器阁。  天色已暗,楼内亮起点点烛火,仍是人声嘈嘈,看样子竟还未打烊。  丁未翔驾着马车缓缓停在院楼门前,早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等在那里,待到那两人下车后,独自将马车驾离了门口。  钟离竟一身轻松、两手空空,丁未翔也只得手中那一方东西,如今没了盒子,那方宝贝暂且被一块软巾包着,从外面瞧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丁未翔掂量着手里的东西有几分感慨。  主子那偷龙转凤的动作他一早便瞧见了,身为出身名门的刀客,他私下觉得那手法有些不大光明,可现在想想,却是不动声色、免去麻烦的上上策。毕竟两相争执,肖姑娘肯定是个难缠的主。  “未翔可是觉得我卑鄙了?”

饶是陪伴多年,猛地被人拆穿心思还是让丁未翔吓了一跳。他连忙正色道:“主子自有决断,属下怎敢妄议。”

那人却似只是随口揶揄、并未打算深究,已经抬腿向那楼中走去,丁未翔也收了心思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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