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少了几分轻松的神色,多了的,却是他不想在她身上见到的那样的谨小慎微。云裳迷蒙着双眼看他,见他不回答自己,恋恋不舍的收回手,颓然的靠在贵妃榻的靠背上,道,“没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我早就知道是这样。”
她闭了闭眼睛,笑了下,仿若一朵睡莲幽幽然于水中绽放。“连他也不例外,所有的人,每一个人,都不值得相信,自己想做的事,自己的心愿……果然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去实现啊。”
她含含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极其富有哲理性的话来,莲准先是愕然了下,随即将她垂下的右手中的酒壶取了出来,放到桌上,而后将她的头摆正,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淡淡笑道,“平常绝难见到你如此心直口快的时候,原来你心里,每个人都不是善类,不足以相信么?”
怀里的人兀自还在嘟囔着什么,莲准停了一会儿,却是听不清楚了。他也等了她一整天,精神气力早就消耗殆尽,这会儿见云裳如此安谧的入睡,自己也熬不过,起身取来一条暖被,将两个人同时包了起来,头一歪,昏昏然睡了过去,这个小女子她平日里,总是一副看得透,想得通的精明样子,能让她这样交心对待一次,还真是难得的感受。只是沉浸在这种满足之感的莲准在翌日清晨就被一阵鸟鸣惊醒,他一动,脖子酸痛,胳膊酸痛,而身上靠着的那个小女人也跟着他的动作悠悠醒来,半睁半闭的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眼前正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看着自己。云裳一皱眉,看了看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这张漂亮脸蛋,“莲准,你又来占我的便宜!”
“真是天大的冤枉,唉,冤枉冤枉啊。昨晚上可是你硬生生的扯着我,非要让我抱着你,我是想回去睡个好觉都没能啊。”
莲准叽咕着眼睛,做出一副小儿女的委屈相来,云裳早习惯他这副无赖的表情,抗体满满,嘁了一声,便重新闭上了眼睛。莲准支起身子,靠在靠背上也跟着她一起假寐。躺在他身边的云裳一直闭着眼睛,却在一瞬间忽而开口,声音却有些低沉。“莲准。”
“嗯?”
莲准低低应了一声,嘴边却浮起一抹笑来,“你是不是又饿了?说吧,想吃什么,我今天心情好,不介意亲自下下厨房,做几个小菜给你尝尝鲜。”
云裳也笑了下,“我虽然是个吃货,但是现在却还不饿。”
“哦。那你叫我作甚?”
莲准故意逗她。不为别的,因为云裳刚刚说话的口气实在是太过沉闷,太过低沉了些,让他听着心里头都跟着不舒服。“你厢房里的那个人,是几时走的?他的伤好了么?”
她话锋一转,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莲准却一点都不惊讶,点了点头,“走了,他是属牛的,身强力壮,早就好的和牛犊子差不多,你这里啊,有我一个男子就够了,说白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在莲心小筑里出现除了我以外第二个,第三个男人来。”
莲准这么一说,云裳哑然失笑,笑够了,便道,“你在外面的朋友多不多?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莲准一拍胸脯,道,“要说起我莲准儿那可是梨园界的一朵奇葩,认识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三山五岳,你看看那地上有蚂蚁爬的城镇里就都有我的朋友在。”
知道他在说大话,云裳也不计较,权当是听了一段笑话罢了。“说吧,你想要找我做什么?”
他凑上来,看着她说道。云裳睁着一对眼睛,平躺在贵妃榻上,看着房顶子,“我想,在扬州老家暗中置办一套宅子和地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莲准一愣,环顾着四周道,“难道这个莲心小筑不好么?你还要在扬州城里头再置办一场?真是好大手笔,好吧,我交友甚广,这些人脉不成问题,只是云裳小美人儿你想要置办房产地契,可有这足够的金钱?”
云裳笑了下,“我可以先给卖家百分之二十的钱当做订金,剩下的钱每个月都还清一部分,而且最后还会多给出整套宅子的百分之三做利息,多给与卖家,你看如此办法,有没有人愿意将房子卖给我的。”
云裳的这个办法说起来和现代社会的贷款买房那是如出一辙,虽然是他们先入住宅子,却也没有白白耽误这个卖家的利益收益,最后还多赠与他一些银钱,作为补偿。这种买卖方法让莲准觉得耳目一新,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这么干过。他想了想,点头道,“这办法我看的确可行,哎哟,小美人儿,真看不出来,你还有经商的头脑,这样可不错,日后我看起来是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日后你定然是金山银山的堆满床,山珍海味吃不完呐。”
他的言下之意,竟然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赖着云裳不走了。云裳这个时候也没有精力和他计较,微微一笑,算是默许了他的这个关于人生大计的建议。“当然,那个红霞石刻的事情,你也不要落下,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啊。”
云裳闭上了眼睛,说了最后一句,忽而一翻身,“我还困得很,你自己吃早饭吧。我再睡会儿。”
“嘿,你一句话把我的精神儿全都激了起来,你倒是要好好睡个回笼觉,好不清闲让人羡慕啊。”
莲准说的酸溜溜。云裳不为所动,枕着自己的手臂道,“对,等你也每天食不甘味的时候就知道了,能睡上一觉的确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莲准起身,忽而打开了房门,惊飞了门梁上的飞鸟一群。云裳身边一空,抬眼看他,“你不睡觉做什么去?”
“小郡主大人,请上眼。”
莲准忽而拿捏起了一个尖嗓儿,悠悠开了个腔儿,“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哇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那个穿着一身素白长衫的男子,在晨曦之中,翩然起舞,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着无尽的魅惑之意,他一曲舞毕唱完,细细的捏着嗓子,道,“小郡主,奴家这一段子还和不和你的口味?”
他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却看到云裳呆呆的看着自己,他也纳闷,声音也变得正常,“唉,我说,小美人儿你早说只要我唱上一曲,就能看上我,喜欢上我的话,我早就唱个千百把段子了,焉能等到今天?”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看见云裳忽而一低头,有两道清濯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莲准一呆住,慌忙手忙脚乱起来,“我说错了,我下次不唱了,唉。”
云裳猛的摇头,将泪珠都甩到了一旁,她扬起带着泪痕的脸来看着他,苦笑出声,“莲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如果你对人这样好,其实也很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