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御剑此言一出,在场学生一片惊呼。之前被她一剑逼退的青衫少年,施良这会儿又站了起来,对着屠苏抱拳拱手:“屠首席,按剑会规矩,非被邀请者不得发言。尽管方才这位夏学长,对真气压缩的讲解甚为精妙,可那不算正式发言。现在若是正式发言,这是坏规矩的,还请屠首席再斟酌一二。”
施良这番话说完,在场学生议论纷纷:“对啊,规矩不能坏。”
“没有请帖,能被带进来旁听就不错了,怎么还要正式发言呢?”
“长此以往,巫山剑会岂不是乱套了嘛?”
“这位夏学长就算要发言,那也得等明年正式受邀。”
“你们这就迂腐了,就凭夏学长方才对真气压缩和后天五行的见解,我觉得他有资格发言。”
“对啊,我们来这里论道,那自然是达者为师,讲究这种规矩干什么?”
“既然在修炼方面有见解,说出来就是了。”
小溪两岸一阵闹闹哄哄,大伙儿的意见不是很统一。只听施良又朗声说道:“就算夏学长对修行确实有独到见解,本届剑会破例允许夏学长发言,那也应该安排在上半场,在我等发言之前。可若是在这下半场,夏学长不但正式发言,发言顺序还在姜首席之后。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在这届剑会上的重要性,比姜首席还大吗?”
施良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都齐齐点头。虽然红裙少女刚才那一掌,再一哭,多少有些丢面子。可那种事情,是对修行前辈不敬,凡间大罪莫过于此,在场的人换谁也遭不住。姜苑虽然性子看上去不成熟,可作为一个十八岁先天境的修炼天才,在万剑学宫数万学生里,也就另外三位首席能够跟她相提并论。这个夏言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剑会发言次序居然比姜苑这位前年首席还靠后,这显然不合适。而施良一边说着这话,眼神却一直往姜苑哪儿瞟。红裙少女这会儿眼泪已经收了,人也不抽抽搭搭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倒是没马上表态,而是观察着屠苏,似是想看这位南御剑作何解释。屠苏沉默了一会儿,等现场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才说道:“刚才我没说清楚,今年的剑会,我将自己发言机会,让给夏言学长。他将代替我,做剑会最后的发言。”
屠苏此言一出,小溪两边又炸锅了。“这怎么可以呢?”
“就是啊,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听南御剑的高见嘛!”
“对啊,西王女发言到一半放弃了,南御剑又不发言,那这届剑会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来这里,又不是听这夏言高谈阔论的。”
“我们就是要一睹两位往届首席的风采啊!”
山谷里乱糟糟一片,夏言一看这情况,轻声说道:“屠学妹,要不算了吧?”
“不。”
屠苏坚定地摇摇头,两道秀美一蹙,脸色沉了下来,喝道,“你们这群废物!”
屠苏此言一出,在场学生都愣了。南御剑居然骂人了。三年前的剑会上,年仅十六岁的屠苏讲述修行,有理有据、娓娓道来。不仅论述令人惊叹,之后更是有问必答,耐心极佳。那一天,在场的学生无一不被她折服,剑会首席名至实归。剑会结束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南御剑的名头,从此在学宫各处传播。她才高貌美、蕙质兰心的形象,这几年是深入人心的。所以她骂人,分量跟西王女撒泼哭鼻子不一样,大伙儿都觉得很惊讶,愣住了。顾展堂也很惊讶,捅了捅夏言胳膊:“她怎么学我说话呢?”
夏言把头扭到另一边去,没理他,只是看着屠苏。屠苏这脸一沉下来,还真有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感觉。只听这女子继续说道:“三年前的剑会,我身为学宫三年级的学生,能成为首席,确实侥幸。三年过去,无论是我还是姜苑,各自都有成长。修行之事,已不是当年的水准。你们上半场的发言,我也听到了。之所以没有跟姜苑一样睡着,不是因为我欣赏你们,而是我耐心比较好。同时我也认为,尽管诸位的论道令人昏昏欲睡,可这并不能怪你们。学宫的修行教学,只是为了让各位打下基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真正要在修行上进行拔高,那是进入修行宗门后的事情。受限于这样的教学理念,诸位的修行见识,不可能有多高。而你们又不具备李学长的实战阅历、姜学妹的家学渊源、周学弟的天赋悟性等优势,在修行上探索不足,论道比较保守,这些都可以谅解。可是,以上种种,绝对不是你们可以故步自封的理由。你们几位,是除了学宫四大首席之外,修行进展最快的一批学生。相比于其他学生,你们称得上是天才。可你们这种所谓的天才,在我和姜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夏言学长最后发言,是我提议的,自然有我的道理。姜苑对此都没有意见,轮得到你们说话吗?”
屠苏这番话说下来,现场鸦雀无声。姜苑这会儿半躺在开裂的青石上,意兴阑珊地说道:“就是嘛,一群废物。人菜也就算了,还一个个自鸣得意,眼里除了四大首席就没其他人了。就夏言刚才那番论述,连我都哑口无言,你们居然还不知道厉害。他要正式发言,我都求之不得呢。修行这件事,越是要脸,那就越不要脸。别人肯把自己的心得分享出来,肯教你们,那是你们的福分。这么大的便宜都不知道去占,一个个傻不拉几的。”
姜苑这番话说下来,倒是让夏言有些意外。还以为是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呢,现在一看,嘿,猴精猴精的。而月光下小溪边上,这群学生有不少已经掏出手帕,在擦额头上的冷汗了。施良更是面色尴尬,冲两位首席抱拳施礼,灰溜溜地坐下。屠苏的脸色恢复了平静,扭头冲夏言说道:“夏学长,请。”
……五百里之外的巫山镇,这会儿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阔少们的夜生活,正式开始了。巫山镇里,衣食住行玩,这些都不缺,而且专门为富家少爷配套,花样繁多。其中要说最受这些少爷们青睐的店家,那还得是翠花楼。楼里的头牌是小翠姑娘,一身媚功了得,还擅长舞蹈和说书。小翠当然只是艺名,真名叫什么,巫山镇里没人知道。这天夜里,她跟何永年约好了,跟巫山镇的乐队排一支曲子,明天去论剑场给夏言助威。翠花楼跟夏言没交情,原本这事儿是不派人参与的,可架不住何永年银子给得多。之前是普通排练,今晚是彩排,她这个舞女得上妆。小翠正在房里对镜贴花黄,窗外一道黑影掠进了屋内。小翠神色平静,伸手一捞,就抓住了这道黑影,原来是一只灰色的飞鸽。飞鸽的脚上,绑着一根芦苇杆,杆子里塞着一张纸条。纸条在油灯下展开,上面两个字:“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