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兽长得像女人?”
南疆十万大山外围,这会儿已经黄昏了。眼看天色将暗,溪水村的晒谷场上,范必安一脸惊讶,出声问道。马成往腰间摸了摸,抽出了一根旱烟杆子,再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上,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摇了摇头:“不是像不像的问题,而是看上去就是个女人。这头东西,两年前在溪水村南边的半山腰上出现,衣不遮体。据称是成渝道巴南府嘉兰县人,全家出游踏青被山贼打劫。丈夫孩子都被杀了,她被劫持进山。半夜趁山贼睡觉,跑出来了,在山里跑了五天五夜,到溪水村附近的时候,也就剩下一口气。溪水村的人看这女子可怜,把她暂时安顿下来,然后报了官。当时处理这案子的,是我一个徒弟。成渝道的山贼,不归咱们管,可这生养过的漂亮女人既然来了,那也就别走了,干脆落户入籍。落户入籍不能平白无故,这女人得嫁过来才行。结果我那傻徒弟看上她了,而他自己早就成了家,按南疆法令不可再娶。于是他花五两银子买通了溪水村的一个山民,让这女子嫁给这山民落户。结婚成家是假,这小子在溪水村金屋藏娇是真。他这事儿自然是瞒不过我的,只是这山间巡逻,本就是一项苦差,衙门里油水也不多。这群小子只要不去鱼肉乡里,我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出事之后,我一开始没觉得是妖兽杀人。而是怀疑这小子因为那女人,惹了溪水村山民的众怒,这才连累了其他三个师兄弟。所以我就把村子里的人,全请到县衙里去了。我先隔离再审问,防止这些人串供,口供都对得上。大伙儿众口一词,说那女人是头妖兽。”
夏言听到这里,问道:“他们怎么知道那是妖兽?”
“当天晚上,这头东西把我那四个徒弟骗到了山上。”
马成神色一黯,轻声说道,“说起来也是造孽,这群小子色胆包天,真是死有余辜。一个女人跟着四个男人天黑进山,溪水村是什么地方,光棍多得是。于是就有人偷偷摸摸跟上去,想看个热闹。结果,有六个人亲眼目睹,这东西现了原形,把我那四个徒弟,连骨头渣子都嚼干净了。”
“现原形了?”
夏言问道,“什么样?”
“当时天黑,村里人也没怎么看清楚,只知道是人面兽身,背生双翼,飞走的。”
马成说道。“会飞?”
姜苑眉头一皱,问道,“那这南疆十万大山的,东西又会飞,我们上哪儿去找?”
“上师别急。”
马成说道,“等它来就行。”
“它自己会来?”
夏言又问道。“当时这头东西吃完人之后,还从溪水村上空掠过,扬言十天之后的午夜,会返回这里屠村。”
马成说到这里,又抽了口烟:“村里人吓坏了,第二天晚上一听说我要带他们去县衙,都很配合。”
夏言问道:“我记得马捕头之前说,案发就是十天前?”
“对,这东西今晚会来。”
马成点点头,“所以我之前不就着急嘛,怕你们赶不到。”
夏言点点头,开始沉默不语。姜苑听到这儿不乐意了,说道:“那这事儿说白了,也就是今晚打一架的事儿嘛。事情又不复杂,你之前还用言语试探我们干什么?”
马成赶紧抱拳拱手:“这位上师明鉴,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一个小小捕头哪有这个胆子啊!这不是上峰有令嘛,要不您找本县大老爷去?”
“卧虎县的县令是吧,我记住了。”
姜苑恶狠狠地说道。马成怔了怔,心想这少女口气这么大,身份应该不一般。屠苏脸色一扳,说道:“姜苑,学宫有规矩,我们一旦入学就算是半个修行人,不能再用世俗身份压人。”
范必安也说道:“确实如此,姜首席,你不要犯忌讳。”
“就是嘛,西域王郡主了不起啊?”
东太虚周无极也说道,“我还是当今圣上的义兄、太虚观的观主、御庆朝的国师呢,我有跟别人说起过这事儿吗?”
姜苑翻了翻白眼:“你这个不要脸的,已经说了。”
正在沉思的夏言,思路就这样被打断了。真没看出来,周无极这个小道士,水会这么深。要说结拜这事儿,那还是人家厉害。只见老捕头“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一脸惊恐地问道:“那夏上师您是……”“马捕头快快请起。”
夏言伸手把人扶了起来,“我家就是打铁的。”
“打铁的?”
马成轻声问道,“那这几位以您为首?”
“万剑学宫,不论世俗出身。”
夏言答道。“哪论什么啊?”
夏言这就被问住了。也对,在这群人中,论境界,自己好像是最低的。论资历,都是巫山剑会的首席,而自己是刚孵出来的。论实战,没打过不知道。于是夏言只能说道:“瞎论呗。”
……大致弄清楚了情况,事情似乎比较简单。不用在南疆漫山遍野去找,今晚午夜,那头妖兽会自己送上门来。到时候五位剑会首席联手,把这东西弄死也就行了。此时已经入夜,众人在晒谷场上燃起一堆篝火,围坐着等。这种层级的战斗,马成一个县衙捕头是没资格参与的,这会儿已经告辞离去。晒谷场上只剩下这支万剑学宫小队。夏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群队友,心情多少有些复杂。精英就是精英,每逢大事有静气。这群人别管脑子有没有转起来,至少这会儿看起来是像样的。脸上都不慌乱,气质沉稳,一个个好像智珠在握,就跟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似的。当然这也确实不能苛求他们,说到底,这只是一群半大孩子。屠苏十九岁,姜苑十七岁,周无极十四岁,哪怕看上去能当他们爹的范必安,其实也就二十三。夏言在这里是二十四岁,可在地球上活到了四十了。凡人尚且四十不惑,更何况他还曾是个洪荒剑仙。洪荒世界里的时间流逝感觉,跟现实世界不一样,他足有三百二十多岁。这些或真或假的岁月,给了他足够的阅历,去看清一些少年人看不清的东西。而今晚这件事,他还没彻底看清,于是只能等。“夏首席。”
身边的范必安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情有问题呢?”
夏言点点头,心想总算有个明白人,问道:“什么问题?”
不等范必安答话,周无极抬头说道:“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天黑进山,他们要去干什么呢?”
姜苑一巴掌扇在了御庆国师的脑袋上:“小小年纪不学好,瞎琢磨什么呢?”
“不是,我们也是四个男人一个女人嘛?”
周无极一脸冤枉,“我们不也天黑进山了吗?”
“你会不会数数,我们明明是三男两女。”
姜苑说道。“就你这动不动打人的粗鲁样子,还当什么女人啊,变成男人算了。”
周无极瞪着眼说道。“你……”姜苑气极,又把手扬起来了。屠苏叹了口气,伸手把姜苑的腕子摁下来:“好啦,你们听范首席继续说。”
范必安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头妖兽,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学宫书籍上说,妖兽一旦修行到可以化形成人,不仅战力在先天境以上,就连灵智都是极高的。这头妖兽在溪水村已经两年了,村民平日里都看不出来,说明它平时行为跟常人无异。既然有这种灵智,做事总得有条理吧。它为什么潜伏两年,忽然就杀人。又为什么杀人之后,还扬言十天后来屠村。它既然这么说,村里人肯定跑光了,它还屠得了村吗?这些都莫名其妙的,我觉得串不起来。”
姜苑摇了摇头:“范首席,你何必想这么多呢?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磨合队伍,检验战力的。既然有妖兽害人,我们把妖兽除了就是了。至于这东西为什么这么做,那关我们什么事?它既然害人了,那就死有余辜。”
“道理是这个道理。”
范必安点点头,“不过要是能查清楚其中缘由,自然就更好。我现在怀疑,这里的事情,不仅仅是一头妖兽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不仅仅是一头妖兽那么简单。”
姜苑说道,“可要真的细细追查,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剩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们管得过来吗?难道我们真要搬出各自的世俗身份,来南疆保境安民?我们就这么点时间,学宫论剑正赛很快就开始了。依我之见,快刀斩乱麻,尽快把任务完成就是了。”
说到这里,姜苑看向了夏言:“哥你说是不是?”
夏言点了点头:“三妹说得对。”
“你看。”
姜苑扭头看向了范必安,“我哥同意我的看法。”
夏言笑了笑:“我是说,三妹在黄昏时分的那句话,说得对。”
姜苑愣了一下:“我当时说什么了?”
“你当时说,既然事情这么简单,马捕头为什么还要用言语试探我们。”
夏言说道,“这当然不是马捕头的本意,而是上峰有令。可那这个上峰真是县令吗?区区一个县令,敢这么做?三妹,你不妨再往上面看看。”
“知府?”
姜苑说完赶紧摇头,“不对,知府也不敢。可是知府之上,只有南疆王和南疆国相了,这俩现在都在京城大牢,等着被诛九族呢。”
“所以也不是他们。”
夏言说道。“那是谁啊?”
姜苑问道。“还能是谁。”
夏言摇摇头,“咱们的万剑学宫呗。我记得我在出发前,我的主管剑修曾说过。量力而为,把事情调查清楚,有个明晰的结果即可。所以万剑学宫给我们的任务,并不是除掉妖兽,而是调查妖兽背后的事情。既然是调查,就必须要有眼力。也只有学宫授意,这里的县令才敢让马成在交代我们案情的同时,顺便试试我们。范首席,这样就串起来了。至于这头妖兽为什么这么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嘛,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弄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