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屠苏两人手牵手进入小世界,夏言只觉得周围的景象即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罗刹帝国的宫殿不见了,周围的人除了自己牵着得屠苏,也不见了。这是一片阳光灿烂的森林,两人面前是静谧的湖泊。湖不算大,对岸的青山依稀可见,脚下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回头一看,身后的空间扭曲快速缩小,空间入口消失。森林间,一头驻足观望的梅花鹿映入眼帘。夏言和屠苏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施展紫府念力四下找人,结果空空如也。在他们的念力范围内,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座林间小湖边上骤然出现。“就连小队成员之间也会被打散吗?”
屠苏轻声问道。“看来是的。”
夏言点了点头。“那我们去找他们?”
屠苏又问道。“不如让他们来找我们。”
夏言摇摇头,“你等我一下。”
说完夏言松开了屠苏的手,步入了森林之内。屠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在湖边坐下身来,顺便把手伸进了湖面。这里气候宜人,湖水是暖的。其实自从跟夏言认识之后,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不断升温,可真正独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虽说巫山镇里两人的房间隔得很近,来到彼得堡后更是共处一室两天。不过周围的都是修行者,耳目感知都异于常人,墙壁的简单阻隔,并不会给屠苏带来足够的私密感。这里不一样了,林间小湖,四下无人。屠苏自记事起,就在刻苦修行。她的命运,似乎从生下来就注定了。对别人来说,修行是前程、是志向,而对她而言,修行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九阴绝脉,就像一道紧箍一样伴随着她长大。随着年纪渐长,她知道了自己的九阴绝脉不是天生,而是秀剑宗下的禁制。她一度想不明白,秀剑宗这么一个强大的宗门,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寻求传人。她也曾安慰自己,可能是秀剑宗重视自己的一种体现。可这种自欺欺人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她变得越来越冷静,思索的时候,也越来越不被情绪左右。就这么一直修炼着,突破先天境、成为巫山剑会首席、变成万剑学宫大名鼎鼎的南御剑。她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死亡,于是修行钻剑、开拓支脉,想在论剑之前破除魔咒。可惜功败垂成,下肢经脉因此淤塞,成了一个废人。那时她一身境界还在,心却已经死了。只是她明明畏惧死亡,感触却又没那么深刻。她只是冷静地安排着自己的后事,那种冷静此时回想起来,令人遍体生寒。那本放入南校区藏剑阁一楼的钻剑,就是她给自己安排的一部分后事。然后,她就见到了夏言。此时的阳光下,她仰头看着,也见到了夏言。只见他从森林里慢慢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堆树枝。走到自己身边,这人把手里的树枝扔进了湖里,笑道:“嘿,让它们洗个澡。”
“为什么要让它们洗澡?”
屠苏歪着头问道。“最近这里天气一直很好,这些枯树枝都晒干了,这样一会儿烧起来就没有烟。”
夏言说道。“为什么要有烟?”
屠苏又问道。“这样周无极老范他们,能看到远处的烟,也就能找到我们了。”
夏言拍了拍手,也坐了下来。“那为什么不折些新树枝呢?”
屠苏问道。“万物有灵,人家长得好好的,折人家胳膊干嘛。”
夏言说道,“地上随便捡一些,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屠苏神情微微一动,双手抱着膝盖,轻声说道:“其实,我不想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们。”
夏言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明所以。屠苏说道:“我们小队五人,进入这里之后都会相隔这么远,其他人应该离得更远了。这次比赛,为期十年。世界很大,时间很长,这里景色很美。”
听到这里,夏言也就明白屠苏的心意了。确实,两人的关系早已确定,不过一路走来都是匆匆忙忙。就连两人关系的进展,都是旁人使劲儿的多,自己做的却很少。夏言又站起来,扭头看了看附近的情况,嘴里说道:“那你等着,我去弄点木料来,既然要在这里过日子,那就过得舒舒服服的。”
话音未落,夏言只听身后“扑通”一声,扭头一看屠苏人不见了。夏言吓一跳,还以为这女子想不开投湖了。结果很快,屠苏从湖水中探出头来,冲夏言招招手:“下来。”
“啊?”
“下来。”
“哦!”
……林间的这一片湖泊,再加上周边的森林,够折腾了。蛟龙翻江倒海,凤凰初试啼声。等到云收雨歇,天上已经繁星点点。夏言仰面躺在湖边,屠苏在一旁依偎着。都是修行人,这点活动量,身体的负荷可以忽略不计,精神的甜头那是余韵不止。只是夏言看着天上这片星空,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在洪荒的时候,他曾练过一门剑术,叫做大河剑。这本剑谱里所谓的“大河”,并不是地上的大河,而是天上的星河。为了更好地理解剑谱,夏言退出洪荒之后,仔细研究过星图。他当时所在的现实世界,地球文明已经开始在太阳系里殖民了。以不同的行星地面作为观察点,天上的星相并不相同。不过夏言从小生活在母星地球,他当时研究的星图也是地球星图。后来他来到屠苏所在的世界,天上依然银河璀璨。可只要仔细看,夏言就知道这不是同一片星空。星星的位置不对,尤其是北极星,他找不到。可此时此刻,身处这个小世界的湖边,刚刚跟屠苏有了夫妻之实的他,仰望星空,却有了一种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北斗七星,那是晴朗夜空中一眼就能找到的。就在北斗七星中的天璇与天枢连线的五倍延长线上,有一颗明亮的星星赫然在目。这就是北极星,华夏古代也叫作紫微星。“在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屠苏的声音。夏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天上的星星,而是看向了身边的女人。……十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夏言在湖边盖了一座小木屋。在深山老林里过日子,吃喝不缺。夏言如今两膀一晃万斤之力,又能随时召唤小诛出来作为神兵利器。打猎做饭,以这片广袤森林的物种多样性,饭桌上的伙食他自问能做到一年不带重样的。这两天小诛心情不太好,它作为绝世凶器,如今已经沦落成了一个木匠的家伙事。夏言最近天天用它打造家具。小夫妻生活,最要紧的家具是床。夏言按照冒险者旅馆双人床的样式,重新做了一张,尺寸比原样的还大了一倍。床板不用木板,而是打了一个木框。木框边上钻孔,再拿来搓好的棕绳,互相对穿,把床面慢慢编出来。这叫棕绷,睡起来软而不陷,比硬板舒服多了。夏言忙着做家具,屠苏忙着织布。林子里吃喝不缺,布还是比较紧俏的,如今是夏天,穿皮毛不舒服。而两人头一天穿进来的衣服,因为后来太狂野,弄破了。夏言当木匠,多少还有些传统手艺人的样子,木匠手法他是在洪荒里讨生活的时候,跟师傅学的,这叫生活技能。屠苏当织女,这就玄幻了。野生的棉花,纤维量不高,撵绵线这一步原本是很麻烦的。可架不住屠苏的手又巧又快,夏言稍稍一点拨手法,半天都弄得了。然后织布的时候她更不讲理,小青小紫剑柄系上绵线,刷刷一顿乱飞,一匹布这就织完了。最近两天,屠苏总往林子钻,说是要去找一些天然的染料,给布染色。今天夏夫人临走前说了,让夏言把衣服的纸样弄出来,她好回来照着裁剪布匹。夏言这会儿蹲在地上,愁得不行不行的。木匠这活儿,他在洪荒里确实学过,可裁缝没学过,画纸样这么专业的活儿,他哪会啊。而且纸样纸样,样先不说,这儿哪来的纸?可谁让在夏夫人心目中,夏先生是无所不能呢?夏言于是就硬着头皮,拿树枝在地上画着。他决定了,先不着急画大人的衣服纸样,因为画错了一裁出来,立刻穿帮。先画小孩儿的,童装纸样。一来是先练练手,二来也能以此为借口,小两口晚上再努力努力。打定了主意,夏言正画着呢,就觉得丹田里小诛动了动。他心中警兆骤生,一抬头,发现木屋里光线暗了不少。一个身穿白色剑袍的大汉,抱着胸站在门口,低头打量着自己。北昆仑,李巨灵。“找你们好几天了,原来你一个人在这儿猫着呢?”
李巨灵说道。夏言站起身来:“不容易,这都能被你找到。”
李巨灵又看了看屋内,然后整个人呆住了。“怎么了?”
夏言问道。李巨灵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指着屋内的棕绷床:“你这张床的尺寸……这是一个人睡的?”
夏言笑了:“一个人能睡,不过一般是两个人。”
李巨灵面若死灰:“屠苏跟你在一块儿?”
“这又不是最近一两天的事儿。”
夏言反问道,“你怎么还没接受这个现实呢?”
李巨灵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去打一架。”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