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盈袖飘然如梦。那老皇帝正醉醺醺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他旁边是两只雪白雪白的羊，正悠闲地吃着草。看见她突然出现，连一丝丝惊讶都没有。

哎？这老头挺有意思的呀。

“老头？你要死了你知道吗？”盈袖绕着他转了两圈，饶有兴致地问道。

“嘿，小姑娘，是人，就总会有死的那一天。”老皇帝躺在那，动都未动。

“那你可有想过，你死之后，幼主临朝，定要经历一番动荡？”

“我这么多年，宵衣旰食，一手托起了新朝。可我的老妻，嫡子，一个个都先我而去，到了现在，人间空旷，只我一人，寂寞啊！”老皇帝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我现在，只求速死。至于我死之后朝堂如何？谁要管它！”

“若是我儿有能力，权臣再如何强势，他总能夺回自己的权柄。若是权臣更有能力，便是篡夺了皇位又怎样？那是我儿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那，那，那，”盈袖那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要是个英明君主，她就可以提醒他尽早选定新君，给他安排名臣良将辅佐。这要是个欲求长生的皇帝，她便可以用术法帮他续上几年命，待到后宫的白菜们都长大了，再慢慢挑选新君。可这偏偏是个看淡生死，一切随缘的圣人。

一时想不到办法，她没心思看老皇帝放羊，索性转身出了梦境，回她的屋顶躺着去了。

之后几天，她睡睡醒醒，总能听到老皇帝止不住的咳，扰人清梦。

这天夜里，她寻了美酒小食，躲到御花园的亭子里赏月。几杯酒下肚，酒意上头，她便顺势将头靠在了一根柱子上，打算就这么对付一晚上。

“小姑娘，这森森宫廷，可像一只吞人的巨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刺激得盈袖一个激灵，酒都差点吓醒了。

“老头！你存心的是不是！”

“哈哈哈，吓到你了，不好意思。”老皇帝半点儿没恼，乐呵呵地在旁边坐下。一阵冷风吹过，老皇帝立马受不住地开始咳咳咳。

“我说，你回你的寝殿咳去不好吗？我就是为了躲你才跑到御花园里来的。”盈袖有些郁闷的掐了个决，替他挡去冷风。“我都打算成全你，让你开开心心的去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好歹共事一场，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哦？算上上一次在梦里，我与姑娘也只是第二次相见，何来共事一场啊？”老皇帝好奇地戳了戳面前竖起来的透明屏障，呵，还是软的，有些像水面。

“怎么就不是共事了！”盈袖竖起四根手指，两根分给自己，两根分给老皇帝。“外面的人都管你叫什么？真龙天子！我是真龙，你是天子。”

老皇帝被这个信息惊了一惊，一时消化不了。国师曾经说过，新朝刚立，可能会有胆子大的精怪跑到皇宫里享用国朝运气，沾染功德。不过这些精怪大多心思纯善，一心成仙，不会动摇国本，若是新朝出了什么大事，它们也会伸手帮帮忙。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只被吸引过来的小精怪，怎么就变成真龙了？

“说谁是精怪呢？小瞧我是不是？姑奶奶站在这里，皇宫方圆百里，所有精怪都俯首帖耳，不敢造次。”作为皇帝的守护龙，只要她想，就能听清老皇帝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服气地叉了叉腰，下一瞬又萎顿了回去。“不过也没什么用，你无欲无求，只想死掉去和老妻团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