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皱眉，不敢相信这故事的走向。

“你以为我信了是不是？”老夫人嘴角含笑，仿佛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他当我是傻子吗？我不信！”

老夫人看着法海，更像是在看着年少时一腔孤勇的自己。

“爹爹疼我。所以我跟他说我要亲自去边关问个清楚的时候，爹爹帮我安排了人手。我风餐露宿，千里迢迢地跑到边关去找他，带了不少粮草药品。我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所以才要另娶她人。”

“赶了很多天的路，我总算到了地方，可是找不到他。谁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仿佛他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只有我大梦一场，发了癔症。好生蹊跷是不是？我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他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我把身边的人都撒出去找他，疯了一样找他，又找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开始自己骗自己的时候——”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她目光涣散，没有焦点，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里。

“找到了？”法海提着一颗心，轻声问道，害怕惊扰了什么。

“找到了。”老夫人摸索着桌上的盒子，把那封信关进去。“我找到了他的坟。他的上官告诉我，那封信是他的遗书。我的少年郎，他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是让我恨他，然后嫁给别人去。”

“他真了解我。”老夫人脸上波澜不惊，终于从那些记忆里脱离了出来，她的手不住地拨弄着小盒子上的锁，想要把它锁上。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手指不灵活，所以尝试了哈几次，都没有成功。“当时我可以为他去死，可是他叫我活着。”

“我回到家，经过家人相看，嫁给了如今的丈夫，做了一辈子合格的妻子，人人传颂，以为我爱他至深。可其实，是他或者旁的什么人，都没差的。反正我最想嫁的那一个，已经不在了。”

“所以小和尚，情爱不是什么东西。”

法海突然就悟了。他拜谢了老夫人，重新回到寺庙里拜见他的师父。

“法海是一个和尚。”

爱笑的老和尚含笑圆寂，法海坐上了师父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小和尚的心里藏了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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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龙。”盈袖低头看着佛子，却觉得自己才是比较低的那一个。

“法海知道。认识的第一天，法海就知道。”

“你知道上一个爱上凡人的龙是谁吗？我西海三堂姐嫁给了二郎神，后来二郎神上了天庭做官，三堂姐下场惨烈。”

“法海知道。法海不是二郎神。”和尚运筹帷幄，将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我不爱你。”盈袖冷酷地说，“谢谢你的心。只要你要，只要我能给，我全都给你，但是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盈袖终于破罐子破摔，她心怀万物，眼中却早就没有了万物。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大道至公，上辈子身化日月需要付出的代价，其实已经早早被拿走了。死亡不是终点，漫长的人生与无情无爱的神魂，才是真正的惩罚。

“法海知道。”和尚眼里的光亮依旧，像是早就设想过这个结局。他只是想把心掏出来给龙看看，收了最好，不收就完好无损的放回去。“法海是一个和尚，尊驾是法海的红尘，法海不曾背弃佛祖，只求尊驾渡我。”

盈袖应了。

后来。

白蛇生了孩子留给许仙，自己进了雷峰塔。

小青回了深山老林继续修炼，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得证逍遥。

法海依旧是那个大威天龙杀四方的和尚，他一生侍佛以诚，死后得佛土接纳，归位大蟒蛇神。没有人知道，这个和尚心里有一个姑娘。

盈袖这个兼职做了很久，在她之后再没有一条金色的龙，所以她一直告别了最后一位皇帝，这才回到南海，在海底大梦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