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阴冷,景北渊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地扶着酸痛的腰从床上爬起来。他伸手拿过床头被火炉烘得暖烘烘的衣服,一件件穿戴好。这才揣着双手踢开房门,朝外走去。
“醒了?”乌溪坐在院子里,用一根草梗逗弄着一条碧翠碧翠的小蛇。
“嗯。”越鲜艳好看的东西就越是有毒,景北渊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过他没躲,反而一屁股坐到乌溪身旁,还不知死活地伸手去摸那蛇的头。
小蛇下意识露出獠牙,被乌溪不着痕迹地按住,拉过来随景北渊把玩。
“你别难为它了,这东西身上凉冰冰的,夏天摸着还好,冬天摸了也是受罪。”景北渊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小蛇的头,就缩回到了袖子里。
他懒洋洋地靠着乌溪,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放到了乌溪身上。乌溪动也不动,任他靠着,只是手里把那蛇推远了。
“蛛儿那丫头呢?往天这个时辰,她早吵着要吃饭了。”就这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景北渊终于发现今天的院子里太过安静了些。他摸了摸还空着的肚子,开始寻找那个应该给他端饭的人。
“跑了。”乌溪语气平静,不知道从哪里拎了一个食盒出来,放到景北渊旁边。
“哦,”也许是乌溪的语气太过平静,景北渊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他稍微直了直身子,打开食盒,从里面掏了个包子来塞进嘴里,才后知后觉地惊讶问到。“跑了?”
“嗯,夜里跑的,还骑走了你前年送她的那匹马。如今应该已经出了南疆了。”乌溪知无不尽,从怀里掏了封信出来,连着一条手帕一起递了过去。“信。”
“你看过了吗?”景北渊先接了手帕,擦干净了手才伸手拿信。
“没有,等你一起看。”乌溪将那条帕子拿回来收好,又顺从地把信递过去。
“你可真是心大,孩子跑了一天了,还这么沉得住气。”景北渊边说着,边快速展开了信纸,结果只看了一行,就被呛到,止不住地咳嗦。乌溪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可惜景北渊半点不领情,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教出来的好孩子!”
乌溪被无端迁怒,手里又被塞回了信。只能坐下来展开信,看看这倒霉孩子都写了什么,他看到第一行,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嗯,等她回来教训她。”
“我要扣她零花钱!扣一半!”景北渊犹觉得不满意。
乌溪自是没有不答应的,扣就扣吧,反正他一直觉得自家这位是天字一号败家子,给的零花钱本来就多。
“不行不行,穷家富路。孩子在外面要是没有钱会出事的,我还是等她回来了再罚吧,至于零花钱,要不要加上一点?算了,先看信,看她跑到哪儿去了。”
“好。”信又重新回到了景北渊的手里,内容如下:
亲爱的阿爹阿娘(请自行对号入座):
见字如晤!
看到这里,应该已经有人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您开不开心,我不知道。反正皮这么一下,我很开心。
哈哈哈,七爹爹不要扣我零花钱哦~我这趟要出远门的,钱少了就只能蹲在路边讨饭了。还有大巫爹爹,您能出息一点,在我七爹爹面前说个不字吗?好了我知道,答案是不能。
算了算了!言归正传!
我去闯荡江湖啦,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要去把那个该死的婚约退掉!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好看的小哥哥们的邀请,还可以收他们送我的礼物。
不要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天蛛使的实力不容置疑。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圣蝎一脉的和我有婚约的那个人,他好像比我大很多吧。我亲爹娘那边这个靠蛊虫订婚的方式真的是太草率了,等我回来,一定要亲手废除这个制度。
另外,听说七爹爹是大巫爹爹从外面拐回来的,这次回去的时候,说不定我还会带着你们女婿呢,安心等待吧。
女儿蛛贝盈袖敬上。
“小兔崽子!竟然还要带个女婿回来,她才多大?”景北渊看到最后,被气得不行。
“没事,要是不满意,就赶出去。”乌溪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收拾那个传说中的女婿。
此时正泛舟而上的盈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此时她已经出了南疆境内,正沿着寻踪蛊给出的反应一路北上,再走两天的水路,就可以换成马了。
这辈子,她觉醒时才将将三岁,父母在一场派系叛乱时去世,因为天资卓越,早早继承了天蛛使的位置,并且由南疆大巫师和他的伴侣共同抚养长大。
这是大巫亲自抚养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已经坐稳了他巫童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大巫师,性子也和大巫如出一辙,认真又专注。或者说,古板又轴。
至于盈袖,她跟在七爷身边,被硬生生从一株空谷幽兰,养成了人间富贵花。虽说手上功夫没落下,可吃穿用度,都挑剔到了极点。也不是说她差一点的就不能吃的,小姑娘也不挑食,就是,既然有最好的,又为什么要吃差一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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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江南好,日出江花红,春来江水绿……”盈袖念着她缺胳膊少腿的诗,漫步在江南的街道上,身后乖乖跟着一匹神骏的马。可能是因为她一副南疆打扮,身上头上都挂着数不清叮当乱响的银饰,身边的人都绕开她,离得远远的,更别提有人来上前搭话了。
“这位小姐姐,你的诗念错了。”说曹操,曹操就来了,盈袖回过头,寻声望去,发现街边一家酒楼里,二楼临窗位置,坐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公子。
“喂,小子!要你多管闲事?还有,你管谁叫小姐姐呢?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盈袖恶声恶气地回敬到。
“可,可你就是念错了嘛。小妹妹?”那小公子性子软,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你是在调戏我吗?小小年纪能不能干点儿正事,张口闭口就是姐姐妹妹的,也不害臊!”盈袖飞身跃起,在自己的马背上借了个力,转身的功夫已经坐到二楼的窗台上了。“小子,你得罪了我,得请我和我的马吃上一顿饭赔罪!”
“啊?我怎么就得罪了,也罢也罢,姑娘进来与我同坐吧。”那小公子像模像样地摆了摆手里的扇子,“小五,你去吩咐老板再加上几个菜,顺便让他把小,这位小姐的马喂上一喂,要用最上等的草料。”
“这还差不多,够大气!好吧,那我就原谅你了。我叫蛛贝盈袖,南疆来的。交个朋友,你叫什么?”
“什么交朋友,你就是看我家少爷脾气好,来骗吃骗喝的,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那个叫小五的仆人站在一边,小声嘟囔。
“小五,闭嘴。快去做事。”小公子训斥了仆人一句,待他走开,才朝着盈袖拱手。“下人无状,唐突小姐了。在下张成岭,师出五湖盟之镜湖派,家就在这附近,我爹是镜湖大侠。朋友,这是我的名帖。你拿了我的名帖,随时都可以到镜湖派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报我的名字,届时家人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多谢,这礼物不错,我收了。”盈袖拿着那个带着流苏坠子的牌子摇了摇,满意地收在怀里。“你们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既然收了你的礼物,我也要回送你一个。”
盈袖在南疆多年,身上已经沾染满了南疆的气息。说话做事,也都是南疆的做派,直来直往的。她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袖子里掏了个精巧的镂空香球出来,按着机关扭开,里面是装的满满的香粉。
“这东西不错,里面的香粉是我自己调的,可以驱虫,行走江湖必备,送你了。”盈袖将香球递过去,就拿了桌上的筷子,开始吃饭。
“谢谢你,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从朋友那里回来的礼物。”张成岭小心地把香球挂在腰间,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第一次?那你遇到的骗子还挺多啊。”盈袖毫不留情地吐槽,“傻小子。”
“也没有吧,他们应该不都是骗子。”张成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在张成岭这里蹭了一顿饭,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话别之后,盈袖没有选择在哪家客栈住下。江南风景适宜,她打算尝试一下露宿破庙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