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蔷第一天去雾江戏剧学院报道的时候正值烈阳天,九月份的酷暑,太阳大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一个人拖着两个偌大的箱子打车来到学校,门口站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让此时的空气更加平添了几分燥热。
那些人举着学院的牌子,欢迎着四海八方的新生。
温蔷找到自己所在的艺术与传媒学院,然后走了过去。
为首的两个学姐化着精致的妆容,即使在这种大热天里也不失分毫的气质。反观温蔷,还未从梨北中学那种地域模式的学习氛围脱离出来,只穿着一条单一的棉布白裙,素面朝天,俨然一副老实学生的模样。
她此时已经取下了戴了好几年的笨重眼睛,唯有一双清澈的眸子很是灵动。
“你是我们学院的新生吗?”学姐见她走到自己面前,问道。
“嗯。”温蔷点点头,太阳晒久的脸泛起了红晕,“我是编导专业的。”
“又是学妹啊。”不知道是不是温蔷的错觉,她感觉学姐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遗憾。
接着学姐又转过去跟另一个人耳语了一番,“不是说会有很多学弟吗,害我起来这么早化这个妆,结果接了好几个都是女生,热死我了。”
另一个人看了眼一旁的温蔷,小声道,“哎呀,这不是还早嘛,肯定会有的,而且学艺术的男孩子颜值都很高,大一也单纯不谙世事。你继续等,总不会让你白来的。”
“行呗。”学姐一手作扇,捏着太阳伞的手又紧了紧,继而转头对着温蔷说:“走吧小学妹,我们帮你提箱子。”
温蔷有点不好意思,但大包小包提了这么久手臂确实很酸很累了,她没有逞强,把一个小包和一个箱子递给了她们二人,“谢谢。”
校门后正对的是校图书馆,雾江戏剧学院最有标志性的建筑,从她们所站的地方到那里还有一座桥的距离,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们不免开始闲谈起来。
“小学妹,你是哪儿的人啊?”学姐问,于是开始自爆家门,“我是本地的。”
“我是梨北的。”温蔷说。
“梨北出美人啊,怪不得你这么好看。”同行的另一个人夸赞着。
温蔷脸皮薄,虽然知道这是客套话,脸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红了,“我觉得学姐你们才好好看。”
“哈哈哈哈,是嘛。”
“嗯,身材也很好。”温蔷说的是实话,眼前的这两个学姐是明艳类型的,穿搭也十足火辣。
“哟,这说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学姐顺了顺头发,看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诶,话说你为什么要报我们学校啊?”
女生之间建立关系很容易,无非就是你夸夸我身上的东西我说说你身上的东西,因此学姐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渐渐地熟络了起来。
闻言,温蔷心里蓦地就闪过一个人影。
想着也许今天过后她们几个也不会再联系了,这时候大大方方地承认也无可厚非,于是她说:“因为这里有一个我喜欢的人。”
“哦——”
学姐眉一挑,她是挺现实的人,但没想到电视里这种为爱考xx还真的存在于生活之中,“那那个人知道你来这儿不?”
“不知道。”温蔷眨了下眼,“他都不认识我。”
“啊这。”
学姐表情更加复杂,在快餐式恋爱横行的二十一世纪还流行这种最痛苦的单相思啊。
对此,她只能表示尊重,继而拍了拍温蔷的肩,“那你加油。”
“...嗯。”
话音刚落下,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两个学姐随即往声源处望去,发现图书馆那片空地站了许多人。
温蔷倒没有被那些动静吸引,因为她本身是个不太爱凑热闹的人。
“走去看看?”学姐扬了下下巴,问她。
温蔷正想拒绝说你们去吧,这时一辆电动车从那个方向开来,车上的人开得很慢,学姐眼疾手快地拦住那个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哦,听说有什么大明星今天也来报道了,那群人搁那儿看热闹呢,稀奇得很。”
那男生撇撇嘴,貌似不太高兴,“我寻思着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吗,有什么好看的。”
学姐皱眉,“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听说啊。”
“好像叫景什么扬,我不太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吧。”
听到这模糊的一句,站在后面的温蔷突然就愣住了。
景扬也是今天来报道吗...
“行了,你走吧。”
学姐让出一条道,让那个人骑车离开了,然后她转头,看着温蔷,“对了,你刚刚摇头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学姐的伞为温蔷遮住了一大片光,鸦黑的眼睫垂着在眼帘处落下浅浅剪影,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我说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一滴汗从脸颊滑落,她有点紧张也有点心虚。
学姐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行,走吧。”
-
越接近人群的时候,温蔷的心跳得越快,仿佛如擂般,砰砰得七上八下。
行李箱的车轮在水泥路上磨出阵阵轱辘转动的声音,温蔷隐匿于人群之后。
她长得不算高,前面的人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让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单调的黑白色。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耳边是学姐不停的催促。
“干嘛呢,推什么推。”
“不好意思啦,我想看看明星嘛。”
“行行行,让你过去。”
然后温蔷便看见学姐轻巧地从缝隙里钻了进去,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挺拔人影。
许是有点中暑,她眼前花了一下,头也有点晕,险些站不稳。
“这就是景毅中的儿子啊,果然星二代就是不一样,帅死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
“我去,感觉痞痞的,是我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快拍照!!!发到网上必火!”
“.......”
耳际是许多人的惊讶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定了定神,温蔷也想上前去看,可她的行李箱都被放在了身边,一时挪不开脚步。
于是她只能踮起脚去看。
人潮拥挤中,她依然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颗黑色的脑袋。
以及优越十足的眉眼。
景扬也往这边望了过来。
视线快速相交,然后错过,令她呼吸一滞。这时有个人突然冒出来闯了温蔷一下。她一个趔趄向前挤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尖锐的石头然后崴了脚。
“嘶——”她皱眉,低头倒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没了踮脚的高度。眼前依旧是一大群人,只是再也没见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这时一阵热风吹来,含糊中,她听见了飘飘然的一句——
“真是受宠若惊啊,这么多人来看我。”
接着的话又像是一阵冷哼,在热气冲天的天气里仿佛裹挟着一丝凉意,“真不愧是仗着那人的光。”
温蔷知道景扬是在身边人对话,也许他此刻离自己很近,可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最后人群逐渐散去,温蔷也终于重见了天日。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看见一道人影徐徐远去。
之前帮她提行李的两个学姐也不见了踪迹,那个地方就只剩下崴脚的她和一堆行李。
这算是她第一次见景扬,见自己多年以来的渴望。
那颗麻木了许久的心脏,在看见他之后,正缓缓重生着。
渐渐地,眼前又飘忽了许多的画面。
不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听关于景扬的生活痕迹还是他在远处的背影。
这些画面如锋利的刀,猛地插进她斑驳的心,这些苦痛都不是痛痛快快的,也不会直接见血封喉。它是特别折磨的,折磨了她很久很久。
雕刻了许多不愉快的暗恋心酸。
宛如梦魇般,温蔷皱着眉,猛然惊醒坐起,然后大口踹着气。
入目皆是黑暗,这又让她回想起只能看见人影的时候。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上面已经积满了干涸的泪痕,眼眶还有不断的泪水渐渐涌出。
“怎么了?”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接着温蔷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人抱入怀中,很紧,像是要揉进骨髓,怕她消失一样。
莫名一股安全感来袭。
温蔷这才知道刚才的是梦。
但也是她亲身经历的现实。
“我梦见我们没有在一起...”温蔷开口,声音很哑,有点哭腔,“我每次看你的时候都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见你的背影,像个小偷一样,干什么都只能偷偷的。但我好像又连小偷都不如,连接近你的勇气都没有....”
温蔷说着说着,逐渐哽咽起来,怎么都止不住,她也不想这样的。但就是很后怕,很难过。
景扬见她这样,心狠狠地一抽,手臂上的力更大了起来,他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水,把它们全都卷入腹中。
是咸的。
他却感受到了苦的滋味。
“以前是我错了,没有早点认识你。”他说,眼里是浓浓的眷念,“但现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你想甩都甩不掉。”
“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是最值得庆祝的日子。”他顺开她黏腻在她脸上的头发,“你不准再哭。”
“嗯...”温蔷的脑袋埋在他怀中,鼻音重重。
他的话提醒了自己,今天是他们的婚礼啊。
她突然想起白天众人一起为她们欢呼雀跃的模样。
她没什么朋友,所以邀请的人并不多,反而景扬叫了一群兄弟来撑场子。
他们两个人的父母都没有到场,唯一的亲人就只有温驰。
他们的伴娘是哈月,伴郎是禹宋。
她还想起她起初说简单办一下就好,不用那么夸张高调,可景扬偏不,许是名字里带了一个“扬”字,他说这是他们两个的婚礼,就要张扬到极致。
后来在司仪的主持下,他们交换了婚戒,宣告了誓言,高抛了捧花。
众人为他们鼓掌,他们在人群里接吻。
他们是最幸福的一对。
温蔷被他滚烫的体温充实,心里的那块黑暗逐渐烟消云散。
大概十年的光阴。
十年前她就不敢看他,悄悄暗恋他。
十年后她成为了他的新娘,他们可以随时拥抱彼此。
温蔷,你要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