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绯坐在冯景初的床头,看着冯景初昏迷的脸色,如今都知道安王要登基,大家都上赶着烧热灶,权力更迭之际冯太傅还在宫中操持,冯景初一直昏迷不醒不是办法,王绯打算如果冯景初再不醒,就叫府医过来进来针灸。
好在王绯在一旁等待的时候,冯景初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前院住处,随后看见王绯瘫在椅子上,或许是王绯身子骨瘦弱,看上去小小的一团,正看着窗外出神,窗外照射过来的阳光,将屋子内的灰尘打出来一束光柱,映射在王绯的身上,竟然有些凄凉,冯景初感觉王绯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出尘气度又显现了出来。
“夫人。”王绯听到冯景初的声音回神,“你醒了?”王绯过去伸手摸了摸冯景初的额头。
“你哭过了?”王绯惊诧于冯景初的敏感,已经哭过很久了,没想到冯景初竟然能发现。
“先给你换药。”王绯将准备的药箱拿过来,低头给冯景初换药,冯景初按捺自己内心的焦躁,等着王绯给换药。
王绯表现得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害羞,冯景初想起来新婚的时候王绯总是看自己胸膛害羞,没想到过了几年也不能表现得如此淡定了,冯景初心底有些失落。
王绯快换好了,将东西准备收起来,冯景初抓住王绯正要撤回去的手,“谁找你说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避子药的事情被婆母知道了,今日找了郎中来看诊,大夫刚走,说是没问题,至少还能生好几个孩子。”王绯嘲讽一笑。
“这件事我定然给你个交代,不必管外人说什么,咱们只缙哥儿一个就好。”
“冯景初,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不过这件事不是你与我说的算的。”王绯看出来冯太傅是默许了大夫人的做法,这才是最绝望的,大夫人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冯太傅虽然觉得听到了儿子房里事尴尬,却没阻止大夫人,王绯可以忽略大夫人的意思,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封建社会的受害者,可冯太傅的意见无法忽略,这是冯景初也办不到的事情。
“我会尽量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王绯摇摇头,看吧,这样好的人一个人,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只能说是帮忙。
“原本我打算的是你我是这个府中最亲近的人,总是要站在同一处地,可现在我没办法做好三少夫人这一职责,我清楚我以后在冯府,就是一个挂名的少夫人或者夫人,以及你可以考虑纳妾了。”王绯的语调平静,甚至表情也是平静的,只有眼睛地泛出了泪意。
这件事只要是坚持不生孩子,就是被冯家拿住了把柄,不论冯家怎么做都是占理的,至于再生一个孩子,王绯没有考虑过。
“王绯,你什么意思?我没说过要纳妾。”
“我清楚你对冯家家主的位置志在必得,甚至连父亲都这样认为,之前知道良安派来保护我而导致你受伤昏迷不醒后,我能看出来父亲的着急,你从小因为是庶出,所以为了生母忍气吞声,不站到冯家家主的位置上,你很难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而这样避无可避的要和西园争斗,可西园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你在乎我,我将是你的软肋,如果你不在乎我,我占着嫡妻的位置,对你也是拖累,如此我打算我退隐内宅,等到王家与冯家的合作结束,我愿意和你和离。”
“谁要和你和离?”冯景初的声音提高。
“与我和离你接受不了,那请问,你是为了名声、还是真的舍不下我?”冯景初还没回答,王绯继续问:“这么多年,没有嫌弃过我的出身吗?不是觉得我商贾出身配不上你?即便我在内宅受到磋磨,不也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王绯的每一句话都铿锵有力。
冯景初哑然,当年两人成亲的时候,年轻气盛的自己觉得父亲不重视自己,才替自己聘了商贾家的娘子,这种情形下自然对王绯不好,况且自己被误导,以为是王绯抢了自家堂姐的位置嫁进来,才对王绯有些心结,所以看见王绯在内宅受到伤害时确实有不闻不问的嫌疑,可这一切早就在王绯生产面临生死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幼稚。
人总是在一夕之间醒悟的,那时候觉得就算是小娘子有些心机,也不该死在产房里,冯景初永远记得在王绯生产后大家都去看襁褓里的婴儿,只有几个老仆在照顾王绯,小小的一个人儿,脸上都是汗,眼神微闭,手垂在床边,失去力气的样子,气息微弱,感觉能随时咽气。
冯景初不自觉地上前想要触摸王绯,抱一抱她,没想到被老仆赶出去看孩子,那时候年轻不愿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就随波逐流的出去了,王绯好像是看了自己一眼。
这么多年,冯景初一直觉得王绯可能不在乎当年的事情,这时候看着王绯的神情,他无法讲出这样的话,心中又痛苦又愧疚,自己怎么能觉得王绯不在乎而就不对之前的事情道歉呢?
“我当年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你在意这些,我可以对你做出赔偿。”王绯知道冯景初一如既往的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在冯景初的世界观里,是没有爱情这两个字的。
或许可以说是很多男子都没有的概念,这个概念好像从古至今就是给女性创造的,她们生下来从懂事开始就被教导,什么是利于嫁一个好夫君,通常会冠以爱情的名义,设想一切美好的生活,鼓励女孩子成为一朵花期很短的花,在短暂的绽放后就变成母亲结成果实。
而男子不同,从小就被教育如何掌握一门手艺或者营生,保证自己饿不死还可以养家糊口,而像冯家如此的家族,那就等同于如何进入朝堂。经营自己的事业然后带着一个家族往前走,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意义。
王绯无意批判这种现象,而是清楚地知道,不论自己今日如何抱怨冯景初,冯景初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就是补偿她,而不是会像前世的男子一样,讲如何如何爱她,而这就是王绯的目的。
今日提出纳妾的事情,王绯也不是一时赌气想要和冯景初计较什么,王绯只想给他逼进一个死胡同,叫他暂时待在死胡同里一段日子,相信这段日子,大夫人不会叫她失望。以后不论因为谁,王绯都不愿自己的自尊被踩在地上,夫君与儿子自然也包括在内。
冯景初还想再和王绯说什么,但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加上王绯无意和他将话内室,说开,于是王绯不听冯景初继续说,准备回去休息,从前院到内宅的距离,王绯走过这条路很多遍,而今日她像是灵魂在看着这具肉身回去,多快啊,多么讽刺啊,她竟然都可以接受自己的丈夫纳妾,也没有和这样的锦衣玉食生活告别的勇气,王绯心里全都是阴影,整个人仿佛被一头巨大的凶兽所笼罩,迟早被吃掉,已经能预测到自己以后悲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