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画是被警笛声吵醒的,他皱了皱眉,屋子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按了灯的开关,好几下都没有能亮堂起来。停电了?
他打开手机电筒,站起身来,不正确的睡觉姿势让他脖颈酸疼,外面好像很多人在走廊上奔跑,还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依稀听见两个字——“快跑”
打开门,陆之画就看到走廊上的男男女女们都在往门外跑去,有的手上还带着被子,有的还抱着孩子,几乎是瞬间,他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跟着人群往门外走。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可现下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得先出去。陆之画随便拉了个人问发生了什么,那人说着方言,他听得不是很准确,但大概意思是明白了。
如他所料,出事了。
工厂外面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有两个照得恍如白昼的大灯,陆之画下意识拿手去挡光,还有放两句就有电流声的喇叭,通知着现在的情况。
白天接应的男人在人群中看到了陆之画,他的一身西装在衣着朴素的工人堆里特别扎眼。他把手上的喇叭丢给一旁的人,朝着陆之画走去。
“陆总,后面山塌方了,住下面宿舍的工人,埋了十来个。”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白日里他梳得整齐的头发已经被雨浇透,全垂落下来,贴在脸上。
陆之画看了眼身后的位置,明显可以看到山体滑坡的痕迹,还有后面被压塌的房子,只觉得胆战心惊,还好他被安排在最外面的房间里。
“陆总,我王某希望您能帮个忙,帮我们撤离一下工人,这儿待会儿估计得全埋了,我们要到山顶上去。”中年男人恳求道。
他虽然是这儿负责的人,但是工人上上下下有五百来号人,而且他还要安排人去救那些被埋的人,城里的救援队现在正在路上,到这儿的希望只有三成。
陆之画是个做领导的,他有这方面的经验。
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三点一刻。
陆之画心下一沉,已经做了决定。
“还有喇叭吗?”他问男人。
男人愣了愣,反应过来,笑着道:“还有!还有!”转身去拿了一把白色的喇叭放在他的手里。
“陆总,天晴过后,这次的合同咱们可以再议,代理权一定给您!”男人感动得眼眶发热。
陆之画拍了拍喇叭,试了音,冷嗤一声:“王驰,遇到你就没有过好事。”
男人干笑了两声,去后面安抚工人了。
陆之画此时的样子格外滑稽,他一手拿着时不时发出噪音的喇叭,一手举着一杆红旗,外套脱了给了一个小孩,只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都被浇透了,无一不显示出他的狼狈。
但他眼里有光,他仿佛回到了之前在部队的时候。
他举着喇叭让村民们跟他走,王驰派了个人在前面带路,陆之画就负责在后面看队伍跟进的情况,遇到没跟上的,他就搀着往前走。
好在这工厂里的工人都是些中年人,有的带着孩子,但好在腿脚利索,只是偶尔有三两个妇女掉队。
队伍尽头是一个年轻女人,她手上牵着一个男孩,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孩。
为了照顾孩子的速度,她走得极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陆之画走过去,把那个男孩背了起来,孩子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他已经走了一个小时,早就累了。
男孩的手紧紧抓着陆之画的肩,他凑在陆之画耳边甜甜地说:“谢谢叔叔。”
孩童的嗓音清脆,带着甜。陆之画微微扬起嘴角,走到前面去。
凌晨四点半,他们已经到半山腰了,脚下全是泥泞,陆之画那双价值上万的皮鞋已经面目全非,深色的袜子上也全是泥点子。
“叔叔,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好困啊~”小男孩在背上问。
多久,陆之画也不知道,雨越下越大,都快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困了就睡吧。”陆之画柔声道,现在整个队伍的进度慢了下来,再加上路滑,好多人都在不停地摔跟头。
天亮了就好了,这是夏天,天亮大概在五点左右。
“不好了不好了!小陆同志,有个孩子跟丢了!”带路的那个人不知怎么折了回来,找到陆之画连忙喊道。
“丢了多久了?”陆之画皱起眉,这个时间跟丢,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大概五分钟,可能是在哪儿摔了没爬起来。”带路人着急地拍手,“那孩子是王大娘五十岁才生的,这么怎么得了!哎哟!”
陆之画让他把身后的孩子抱下来,小男孩睡眼惺忪,仰着脸问陆之画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儿,你先跟他一起走。”
“那叔叔你呢?”小男孩抓着他的裤腿问。
“我要去帮别的小孩了。”陆之画揉揉他的头。
“那我跟娘他们一起,在山顶等你。”小男孩笑着说,露出一口白牙。
陆之画点点头,说了句好。
跟领头人确认了走丢孩子的信息过后,陆之画就拿着手电筒往反方向走去。
山坡上,几束灯光照向山顶的方向,只有一束微弱的光,向着山下的方向移动着。
走丢的孩子十三四岁,留着寸头,穿着灰布衣裳,叫“小蝶”。
陆之画一边走一边喊着小蝶的名字,一个没留神,滑倒了,摔了下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藤蔓,他就要掉到崖下面去。
他把手电筒往身后照了照,后面有一个小平台,大概两米左右,里面传来微弱的求救声。
“小蝶?是你吗小蝶!”陆之画大声喊着,雨声将他的声音掩盖了几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过了半分钟,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浑身发抖的孩子,麻布衣裳,寸头,正是小蝶的样子。
陆之画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受伤没有?”陆之画冲她喊着。
喊了好几遍孩子才回应说没有。
“好!我找根树藤放下来,你抓紧。”陆之画说完,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另外一只手在山坡上摸索着,他手上这根藤蔓不够长,而且如果要承载两个人,可能有些吃力,他得再找一些。
摸索到几根合适粗细的藤蔓,陆之画把他们拧成一股,他刚才掉下来的时候碰到了木桩,肚子被蹭了一下,他伸手往上拽了拽,摸到木桩的位置,把绳子套上去,打了个死结。
往下放了放,看到落在平台上的藤蔓,陆之画用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示意孩子抓住。
那孩子也机灵,两只手紧抓着藤蔓。
“抓好了吗?”
“抓好了!”
陆之画本身是悬空的状态,他想把孩子拉上来过后,让他踩着自己的肩爬上去,就能到地面了。
孩子被拉了上来,陆之画让他踩自己的肩,他乖乖地踩了上去,他没有穿鞋,估计是摔下去的时候掉了,感受到他瞪了一下,陆之画知道,他爬上去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陆之画做了个深呼吸,两只手抓着绳子要往上发力。
啪——
绳结断裂开来,后面绑的那几根藤蔓断了,陆之画整个人都往下一沉。
他愣了两秒,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抱到木桩他就能上去了,木桩就在半米远的地方,他伸出手去够,刚才找藤蔓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刺划伤了,伤口还流着血。
他努力去够那个木桩,千钧一发之际,手上一松,整个人开始往下坠。
啧,差一点就上去了。
陆之画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