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视了一圈冷清清的村子，除了男子以外，不见一人，他虽然愤怒，可我又何尝不是满腔怒火。

我咬着牙，缓缓问：“你知不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见男子依旧满脸愤怒，我继续说：“哦对了，你是畜生，不会明白的。当年如果不是九叔，我下生那天就死了。如果不是小青舍命拖住梅山二老，我五岁那年也死了。不久之前，我过阴曹，见过黄泉路，走过恶狗岭，见过了生死轮回，没有蟒天霸替我扛过雷劫，我也死了。”

“如今我方才明白，我在这个世上，生，我是做不主，死我也作不了主，但是生死之间我能做主，小青是我老婆，她口吞赤珠如生吞火炭一般也要救我，你们把她还给我，就算她不能走蛟，不能变成人，从今往后永远都是一条蛇，她也是我老婆！”

布衣男子愣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张大宝，有些事情就是缘分已尽，小青全身元阴已经尽数归你，回不了头了！”

不可能！她既然能救我，我又如何不能救她。

我怔在当场，愤怒喊道：“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

这时，一声叹息让我转过身。

黑老太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她面容慈祥，穿着一身黑衣法袍，头挽金簪，右手持龙头拐杖，两位服侍的丫鬟主动退开，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情绪无法抑制地激动。

“您是神仙，是第一护法，把我的元阴还给小青，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能回来！”

黑老太叹了口气，看向村子西北角落的石碑，“真是痴儿啊，若你想知道真相，就随我来吧。”

带我走向村子的中间，那里有一块儿巨大石碑，石碑正前方则是一口古井，我抬头看了一眼，石碑表面竟贴着一张道家黄符，很是奇怪。我站在黑老太的身后，期盼着能再见小青一面，黑老太缓缓道：“上前来，小青在这里。”

我欣喜若狂，急忙跟上前，可站在井口的那一刻，我傻眼了。

一条青色巨蟒盘踞在井下，它的头颅足有脸盆那么大，额头上长出一对儿鹿角似蛇非蛇，似龙非龙，但此刻它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寒气逼人，就连两侧的岩壁也凝结成一片片的寒霜。

我吞了口唾沫，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幕，我问黑老太，小青到底怎么了？

黑老太叹息道：“小青父亲是京城锁龙井下的那条青龙，她母亲是铁刹山蟒家的人，我本想借你元神，帮助小青熬过最难熬的化龙劫，待到三年桃花浪，便可以走蛟入海，一跃为龙。”（ps：桃花浪：黄河春汛，古时每到这一年，会有鲤鱼跳跃龙门而上，一跃化龙，多比作科举。）

“这条路并不好走，近百年来只有蟒天霸的祖父差一点成功，只可惜被劈死在辽河，现如今就剩下小青一人有机会，只是可惜，天意弄人，她不顾劝阻执意将一身元阴给了你，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借寒潭延缓小青退化的时间。”

风吹面庞，站在古朴的石碑近前，两行热泪簌簌而落。

小青为了救我，竟然付出这么多！

我算什么男人！

我“扑通”跪在地上，乞求道：“黑妈妈，大宝从小和九叔一起长大，你们都说我是灵官，可灵官又能怎么样？我还是保护不了身边最重要的人，我是个废物，不值得小青拿命来救我，把元阴还给她，让我跳进寒潭！”

我直视着黑妈妈的双眼，如果她告诉我可以这样做，我会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生命还给小青。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一命可以救一命，但一命不能抵一命。

黑妈妈说：“你们由于元神共生，小青没有元阴，无法承受住你元神内真阳之火，你来这里就等于在害她。”

我期盼道：“黑妈妈，大宝不是愚昧之人，你既然能让我站在这里，那就证明小青一定有机会变回来的，对吧？”

在我内心中不断向祖师爷祷告，终于换来黑妈妈的点头。

她继续道：“寒潭能保小青七年，只要你在七年之内，找到当年蟒天霸祖父承受过雷劫的三根龙骨，小青便能借此恢复元阴之气，可天下茫茫，毫无头绪。”

“而且这三根龙骨是罕见的宝贝，兽得此骨能交感成精，人得此骨可延年益寿，鬼得此骨能修成阴神，哪怕埋入坟中都可改人命运，无论是谁得到龙骨，都会小心翼翼，时刻防范。”

我缓缓起身，无论龙骨有多难找，只要有一线生机，我绝对不会放弃！

看着井下嘶吼的青蛇，我自言自语道：“我从小不通男女之事，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生死相许，我很后悔，没有像其他恋人那样和她走在阳光下，也没有一起看过一次电影，吃过一次饭，更没有对她表达过我的心声。”

“唉，道家弟子，魔考第一大劫为情欲之劫，耗人心神，断人神念，闭仙路，散五气，若能度过此劫难，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九叔给我讲过一篇佛经，说‘情爱于色，岂惮驱使，虽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意思是告诫我，明知男欢女爱堪比堕入虎口般危险，却又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而大宝不想成仙，这辈子只想小青安然无恙。”

可就当我说完这句话，青蛇缓缓流出一行泪水，那两滴泪水没有下落，而是顺着井口飘了出来，它好似珍珠般闪烁着光泽，当我下意识伸出手，泪水汇聚成了一颗珠子，在手中散开。

我的眼睛一花，小青竟然站在我面前。

她和我一样大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色的裙子，露出可爱的笑容，此时正歪着头看我。

我嘿嘿地傻笑着，“你看..小青回来了。”

黑妈妈深吸了口气，担忧道：“唉，魔考劫数，心魔难逃，一切随你去吧。”

（ps魔考：道家所指世上之人必须经历的劫数。）

小青挽着我的手，亲昵道：“相公，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呢，走吧，带我回家。”

“回家回家。”

我傻眼了，在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虚幻与现实。

黑妈妈没有拦着我，因为这种天上地下的反差，让我的内心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我嘿嘿傻笑着，小青忽然说：“你笑啥？还不快走。”

“那我不笑了。”我立刻收回笑容，也许样子有些滑稽，把她逗得掩面微笑，那甜甜的两个酒窝，让我如沐春风。

我和小青相挽着手，男子虽想阻拦，可在黑老太示意下，我二人很顺利离开铁刹山。

下山之后，顺道去了一趟王德喜家。

他见到我也很高兴，想要留我吃饭，我说不吃了，和我媳妇回庙里还有事。

王德喜当时就傻眼了，在我面前摆摆手：“小师傅，你媳妇..？”

“就是她，小青。”我特意为王德喜介绍。

王德喜表情尴尬，憨厚傻笑着，然后无奈道：“好好..我，我这就帮你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