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大厅分为天、地、人三个柜台，而且每一个柜台都挂着相应文字的门帘，柜台底端则是八卦符号，屋内光线昏暗，导致只能依稀看到柜台里面的朝奉摆弄着算盘。

当铺的祖师爷是和尚，魏晋南北朝时期，僧人掌握大量的财富，为了财生财，就发明了“质库”，就是最初高利贷的原型。他们假借“因果”的名号，积累大量财富，利息之高，远比现在的高利贷更加恐怖。

我干掉小厮鬼役过后，越发感觉这里与“北斗惩戒司”有关。

九叔被害，小青险些被杀，我与他们这群王八蛋不共戴天。

今天来就是准备闹事的，所以我根本就毫无任何的顾虑。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拉了我一下，急切喊道：“哥们你要不着急就让一让，我女神过生日，再不换点钱就没办法买礼物了。”

我怔了一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二十多出头，穿着一身名牌，脚上是最新款aj，烫着小黄毛，看起来很潮男。

我被他拉到一边，他冲着店铺里的朝奉喊：“十年，再当十年，给我钱。”

这时，柜台里的朝奉递出一份文书，声音沙哑道：“你还有十年零一个月，如果没意见就按个手印。”

男子想都没想，接过文书就要按手。我寻思他是不是傻鸟，就剩十年零一个月寿命，还要卖寿，难道就不想活了吗？

我摁住他的手，制止道：“哥们，你刚刚没听清吗？他说十年零一个月，你要卖十年，就只有一个月可活了。”

话音刚落，我猛地拍了下当铺的柜台，呵斥道：“京城重地，以人间财物购买他人阳寿，如此做法，忤逆天道，到底是谁给你的力量？”

愤怒之时，哪怕不动雷法，还是会受到雷法影响。

而这一声怒吼，使得四周的温度都上升许多。

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率先不乐意了，他用尽全力把我推开，反驳道：“关你什么事儿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赶紧滚，一年阳寿两万，我当十年阳寿，20万块钱啊，而且超期不赎回去，还不扣利息，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

他接连地反驳，的确震惊到了我。

因为从小九叔教育我“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然而无数的事实证明，道不远人，人自远道。

我不解道：“一年两万块钱，哪怕你随便干任何工作，恐怕也会比这个赚得多，何况十年时间，能改变很多的事情！”

我正想去感悟他，劝说他能够回头是岸，谁知道男子竟然急眼了：“哥们你放开我，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不是我，根本不懂我的生活，也没资格评价我。”

“我爹是瘸子，我妈是傻子，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到了城里没人能瞧得起我，我去食堂啃馒头，他们笑话我是穷鬼，我喜欢的女孩被我寝室的富二代追到手，他玩腻了无情甩掉，我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去安慰她，还是被她瞧不起。”

“所以人都知道我没钱，他们嘲笑我，看不起我，我没有朋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有钱，人生既然早晚都会死，我早死几年，只要我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时屋内大朝奉的声音缓缓传出：“草根贱命，父母无靠，命里有一个贵人，加上十年阳寿，一共23万，永源当铺童叟无欺，价格适中，绝无欺瞒，以你目前的收入，每年最多赚19600，我们付两万，明码标价，不算讹人，如果不当的话契约我就收回了。”

青年一听，当时就急眼了，连说“当当当”。

然后他说自己爱上了女神，可女神爱花钱，没有钱就没有女神，他不想再等了，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怕能拥有一天，也心满意足。

他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咬破自己的手指，猛地按了上去，就在契约签成之后，那写满繁体字的古朴文件，好似人的皮肤一般，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纹理。

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就在文件角落处，竟然出现一道血色钢印，那道钢印以古代篆体字刻在文书之上，我依稀分辨出“太上”两个字。

当柜台里伸出的手，企图拿走这份文书的一刻，我一把摁住，当青年还想和我理论的那一刻，我二话不说，一拳头给他撂倒了。

你觉得自己的命不重要，那爱你的人呢？养大你的父母呢！

如此不负责任之人，真不知道脑子究竟装的是不是大便！

柜台里的大朝奉平静道：“没用的，等他醒了依旧会回来，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何况永源当铺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客人，寿命到期，自会有讨债人上门去收。”

少年不知生命的可贵，更不懂得感激，他只觉得父母是欠他的，就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在等一句感谢，而天下的儿女都在等一句道歉。

我背负双手，冷冷道：“如果别人自愿就可以合理存在，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法律的约束，你以人性去考验人性，稳赚不赔的买卖，既然被贫道撞见，这店铺还是关了吧。”

捡起桌前的文书，仔细打量着上面的钢印，“太上无为”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叼着烟袋杆，将五仙修为融入体内，常大仙再次上身，我撕了这份单据，说：“年轻人只是做错事，又不是去做坏事，可在这里卖了阳寿，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贫道身为驱邪院正三品雷部监察史，自然有资格管这一桩闲事。”

“此等邪术唯有北斗惩戒司会干得出来，你们这些小虾米没有这个本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当铺现在是谁说了算！”

“呸，京城五魁都没管我的店铺，你算个什么东西，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留下你的小命！”

大朝奉的话骂不绝耳，紧接着，他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我看到他的长相，在这种场合下，我承认不太适合笑出声。

除非他实在是太有喜感了，身高不过一米三，五短身材，腰间还扎着围裙，四肢粗大，尤其那大脑袋比“大头儿子”还要大。

连心眉毛，鞋拔子脸，两只招风耳挂着一层泥，头顶没头发，两边鬓角却又长又乱，满嘴黄牙外凸，瞪着外星人一样的眼珠子，我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总算确认，他好像是个人。

大朝奉气势汹汹向我走来，怒道：“你个小道士，懂不懂规矩，我开这间店铺是五魁批准的，再说了，你凭什么说我这里是北斗惩戒司，有证据吗？告诉你，身为道士在京城行法，没有五魁批准，你就是违规！”

“杀我鬼役的事情，我念在你年轻气盛，不与你计较，我们永和当铺，明码标价，从唐朝开始一直传到现在，旧社会时候我们放死孩子的衣服，现在改成花圈，我们当铺接待的客人，大都是贱命，贱命不值钱，他们死得早，那是对社会有帮助！”

盛唐时期是华夏鬼神文化最为昌盛的年代，古代当铺什么都收，有一些输钱输红眼了，就把老婆孩子“当”了，签合同时还需要签订生辰八字，名字，籍贯等详细信息。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被当权者意识到严重性，就全面停止了这种邪恶的交易，可有些人亏了钱，要不回债，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就逼着那些借钱的人签上自己的阳寿，意思把寿命卖给他。

大朝奉说的是头头是道，还说这个只是一种产业，背后的老板，我还没有资格知道。

我没听胡说，越是这样，越证明他心慌。

我冷冷道：“贫道给你半炷香的时间，把你店铺的手续，房契一并给我，若不及时拿来，我必一把火烧了这里，杀光这里所有的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