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坐在浓密的树荫下看那群还被奴.役的人，在太阳的照射下他们脸上满是沟壑。
山坡爬的越高她甚至能一览全景，才发现在靠海的地方有船，船比预想中还要大，甲板上全是杂物和尸骨，一旦船固定在码头的揽绳被解开，马达就会发出粗重的轰鸣，她叹了口气望向天空上飞翔而过的鸟兽。
侧耳细闻也是一片沉寂，即便如此她也能察觉出有人在屏气凝神朝这边靠近，她本能去摸刀想要让那人毙命时，然而毫无疑问的是那人比她还快，直接抱住了她的脖颈。
秀秀吓得急忙把手缩回去继而想递刀出去，见是那位给她送过花的女孩，她怔了怔便说了几句话，可女孩单纯只会对她笑。
她把刀扔到一边道：“我恐怕不能陪你玩。”
女孩微眯着眼看她，笑容可掬的摇了摇头，继而做起了手语。
秀秀察觉她从始至终只会微笑，便惊叹道：“你无法说话？”
女该的眼睛是独属于孩子那样的清澈，她穿的黑乎乎的背心上沁出汗水，还笑着点头道：“你在看那群人吗？”
秀秀拍了拍身侧凹陷下去的草坪示意她坐旁边，进而点了点头回道：“之前就挺心疼他们。”
女孩乖巧的坐好还偏过头回道：“族内有人犯错不是被砍头，就是成为所有人的奴隶，我们族长做事的方式粗暴而简单。”
秀秀莞尔道：“我之前都没见到那船，是最近才拖出来的么？”
女孩颔首，“我听说是很久很久之前，外来人所制造出来的，也是逃出去吧，但事成之后被我们的族长杀了。”
由于光线的作用，一时半会儿她的眸子仿佛染上了更深的颜色，秀秀做手语给她看，“你们这儿的人是挺不近人情。”
女孩笑着摇晃了下头道：“只要树木没有被外来人伐尽砍光，我们这儿就永远有日月星辰，不会迅速暗淡失色。”
女孩拉过她细白的手道：“但你是她们中好人，我看到你救了猴子，你也是首领最重视的人。”
“你们的首领从前很残.暴吗？”
“不得以，只不过他从未有过败绩。”说完，女孩自然而然靠到她肩上道：“我的阿姆说每届首领都是从耶和华选□□的，里面有住着很多只会享乐的黑巫师，很混乱但离这里特别遥远，步行恐怕都要半年左右的时间。”
秀秀很快捕捉到关键字眼，“选拔？”
女孩拔过一朵花递给她，灿然一笑道：“听说是踩着无数人尸.体上来的人，关键胜者还不能为王，要得到各大黑巫师的肯定。”
秀秀突然心疼起了他，进而抱着膝盖淡笑道：“我来之前，还以为这儿不大呢。”
女孩很不留情面的嗤笑了一声道：“草原能不大吗？但外面确实小，欲望街道就很短小。”
秀秀侧过头正儿八经跟她道：“那是你没见到更大的。”
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她的肩膀道：“只是姐姐，你去耶和华不一定见得到真正黑巫师，毕竟那群老人家都趾高气昂的很。”
秀秀尾音上扬道：“恩？”
女孩比了个‘嘘’的手势道：“别说是我说的。”
那拂面而来的清风穿过树林漾起令人释怀的芬芳，她随口问道：“那小妹妹，你们不喜欢好的巫师吗？”
女孩轻咬着手指，认真思忖了番道：“你说白巫师吗...其实我们没得选，毕竟我出生时族内已经是黑巫师的天下了。”
秀秀交换了下叠起的双腿，问道：“那黑巫师既然这么强大，为什么不去攻打犼族统领整个草原呢？”
女孩笑道：“高攀不起黑巫师，他们的身份向来高贵，血统也很强大。”
秀秀反驳道：“可我们都是人，那有什么身份低贱和高贵之分。”
女孩用小手抵住了她的唇道：“姐姐，这话，我也跟阿姆说过，但被打了一顿。”
秀秀面上动容，微移视线道：“若一天有更好的人出现，你们愿意跟随她吗？”
女孩从后趴在她的背上窃笑道：“姐姐，你说自己吗？”
被道破心思的秀秀红了脸，还是一本正经朝她点了点头，“我...应该可以吧？”
“你肯定可以啊，等你归来见我。”说着，女孩笑起来露出如同贝壳的牙，翘起小拇指自顾自勾起她的手摇晃了几下，“我们来拉钩钩。”
两人坐在这儿吹风一起发呆时，女孩忽然撩拨起了她的发道：“姐姐，不开心就多笑笑，马上就开心啦。”
隔着栅栏她望到两只有着漂亮斑纹的老虎撕.咬着彼此，一旦一方稍有松懈便会被另一只吞食于腹中，她抿唇说道：“自己傻而已...恐怕别人也以为我傻吧。”
女孩把玩着她的手指，“傻瓜才会以为傻瓜是傻瓜。”
秀秀见她面容上污迹斑斑，便用手帕为她擦了擦，顺道感叹道：“你一点都不像小朋友该有的样子。”
女孩直接躺到她的大腿上轻声道：“以往犼族打过来，我们像蝼蚁一样到处逃难，死的死，伤的伤，能多活一天是我心愿，除此之外我也想让家人能陪我到永远。”
秀秀用手帮她顺了顺打结的发，顺道反问道：“不是你们一直掠.夺别人的资源？”
女孩故作吃惊张开了唇叹道：“我们互打的好吧，只是犼族没有以往嗜.战了。”
秀秀伸手为她编起了麻花辫笑道：“那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生怕她对头发做什么不好的事，全程不停往后面瞅了瞅，问道：“名字是什么东西？”
秀秀偏过头认真想了想，柔声道：“一个地方的人有了名字就不再野蛮，是文明的开端。”
女孩不以为意的笑道：“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野蛮人，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家。”
听她说完，秀秀抚过她发的手微顿道：“那你阿姆怎么称呼你呢？”
女孩直起身拍了拍灰扑扑的布裙道：“招招手，我就过去了，我很听话的好吧。”
秀秀拉住她的手那刻，有冰凉凉的铁圈轻撞了下她的手，它在太阳下泛出薄薄的光晕，让她怔怔出神道：“它挺好看的。”
女孩抬高手臂没心没肺的大笑道：“它啊，这是奴隶的象征。”
秀秀没来由问道：“那你的家人还好吗？”
女孩翘起自己的双腿左右两边晃荡了几下道：“他们在草原上很好。”
女孩把头垂的很低闷闷不乐似的叹了几口气，她便拍了拍她的脊背道：“我能给你取个小名吗？”
女孩猛地起身接过蹦到怀里来的小六，它还在舔她的脸逗得她咯咯直笑，她抽空望了过来道：“你取得好听我就认，不好听就算了。”
这一刻秀秀仔细端详着她可爱的模样，“叫你秀珍怎么样？”说着，她帮她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笑道：“跟我姓，珍贵的珍。”
秀珍钻进她的怀里傻傻的笑道：“那姐姐，以后我能等到你回来吗？”
秀秀莞尔道：“一定能。谢谢你，让我没这么难受了。”
秀珍把洗的很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她眉眼弯弯凑过来低声道：“姐姐，你是巫师啊。”
“你都看见了？”
“对啊。”
“既然你是巫师，那就拿出巫师该有的样子。”
秀秀怔了怔，以至于她往住处走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句话，她放下篮子把放到床上的镜子拿起来，继而打了盆水将出汗弄湿的衣服褪下。
她用香皂洗了把脸，认真端详着镜子的脸，她发现躯.体从肚脐以上已经出现若有若无的纹迹。
桌子和床的高度相差无几，她把桌子拼凑在原来的床边以便能容得下两个人，铺上刚洗干净的被子，他进来时她踩在更高的木凳上还在他们之间挂了张白纱，望过来时嘴里还叼着毛巾，她指了指床道：“我怕把你的床搞湿了，但我又不敢一个人睡...”
阿玛的双臂圈住了她的腿，她顺其自然站稳在地上对他道：“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别把我一个人儿丢在这儿，能睡到我旁边吗？但别离得太近了。”
夜里她的世界依旧寂静无声，刚翻了身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她软乎乎的手被他握在掌间，他唇瓣开合她也听不出个什么，便掀开白纱自个凑过去。
阿玛顺势搂住了她，那若即若离轻抚着黑发的手划至她的唇边道：“还害怕？”
秀秀不小心瞅到他眸底的怜惜，毫不在意的笑道：“不害怕，以前我害怕做噩梦，因为我怕梦到鬼，现在我不怕做噩梦了，我甚至想梦到鬼，希望她来找我。”
“秀秀。”
秀秀一听便知他在叫她，便同额头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脸道：“这一回我再也不会再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命托付给别人了，不要为我担心，我既然还能站在这，就一定能做到很多人不敢做到的。”
阿玛点亮了油灯，赤脚踩在地上去拿来装满花的玻璃瓶，他扭开瓶盖从中取出一朵紫罗兰，旋即把她的脚握在手里稍稍的抬高一点，他摸了摸她被磕伤的脚趾随后低下了头，看上去神色很认真。
他在花上沾了点什么玩意，再贴在她的指甲上，那朵清新淡雅的紫罗兰遮挡住了她指甲里的淤血，脚踝和小腿肚上的淤青也被他挑了些漂亮的花贴好，他笑道：“这不就好看了。”
秀秀神色怔忪朝他嫣然一笑道：“真好看，谢谢你。”
轻轻飘扬的白纱阻隔于她俩之间，她缩回去之后就留个手给他抓着，而后她缓慢的闭上眼道：“阿玛，我们比比谁先睡着。”
可半夜忽然下起了暴雨，天气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降了温，她有所察觉之后抱紧被子都捂不热双脚，而他们相握的手已经有了湿津津的汗粒，她才稍微挪动了下手他便睁开了眼。
她准确无误同他对视上，他或许还半睡半醒投来的目光锐利的像刚出鞘的剑，只一秒便柔和了下来还笑道：“都这么晚了，去哪儿？”
秀秀用了自认为最简单明了的方式，羞红着脸一点点靠过去给他一个亲亲，果不其然他肩膀震了震直接松开了手，然后她把毛毯的中间捅出两个洞，取过一套厚被子便往外走，这时溅在地上的水花打湿了她还裸露在外的脚趾。
秀秀怕他担心还特意停下脚步，转过身道：“我遇到个很可爱的女孩，我想去看看她的被子厚不厚，若半夜被冷醒了怎么办？”
说完，由于此地没有雨伞，她把被子抱紧在怀里，头上被厚实的毛毯盖得严严实实的，径直朝外跑去时整个人就像行走的午夜幽.灵。
无数个帐篷留给她的是弯弯曲曲的窄路，她迷失了方向便全凭感觉随便掀开一户的帘布走了进去，正巧撞到夫妻俩在为爱鼓掌，她俩见到一个走动着的幽.灵吓得滚下了床，已经涨红了脸的她急忙弯身道歉，这时对方才知道她是个人。
秀秀掀起毛毯，在长时间不透气的情况下她被憋得小脸红彤彤的，用手语跟她们道：“请问奴隶一般住哪儿？”
对方给她说了具体的位置，她对方位向来记得很清楚，很快走到了一处到处是堆积着杂物地方，地上的香蕉皮和废弃的布料上空还飞着苍蝇，此处的帐篷紧紧的挨在一起，连过路都成了麻烦。
在几乎都熄了灯的帐篷中，为数不多亮着灯的帐篷上现出一抹瘦小的影子，她急忙掀开帘子走进去。
跌倒在地的秀珍腿上戴有重重的铁链，周边散落了一地七七八八的干柴，她还没起来便被一位身强力壮的男人轻轻一拉，啪嗒一声头朝地笔直从地上摩擦了过去。
秀珍灰扑扑的脸被擦伤出很多道血痕，她道：“我干活不认真，被打了。”
秀秀用手试图将她脚上的铁链给扯开，但必须要有钥匙才行，“我带你出去，以后我们不干了。”
说着，秀秀握紧了向她伸来的手，那狗男人满嘴骂骂咧咧还在不停往那边扯，她便徒手攥紧了铁链往回拉扯时整个人纹丝不动。
狗男人扯着粗犷的大嗓门飙出的话很刺耳，她直愣愣看着他跟腊肉有一拼的厚唇急速开合，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骂她有多凶。八壹中文網
秀秀放缓语气跟他道：“她没必要为你干活。”
狗男人提起眉时凶狠的模样让她的手颤了颤，她俩紧紧的扒住木柱子的力气都敌不过他的手劲，她的手被刮伤后滴落在地的血向外扩散。
黑虫子在蚕.食她的血，秀珍惊讶的‘哎’了声，做着手语跟她道：“是可爱的小虫子。”
秀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一把捂住了她的眼道：“别看，这虫子会吃人的。”
可她没想到这蛊虫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不需要念巫咒便已经向狗男人爬去，几只掉队的蛊虫爬到小六的鼻尖上，小六打了个喷嚏又把它弹飞出去。
在骇人的叫声里她急忙捡起脏帕子塞进他的嘴里，这会她流的汗已经打湿了内衣。
秀秀见到狗男人捂住被啃烂的脸后退数步，一切都让她怵目惊心便大喊了一声道：“快停下。”
蛊虫得到指令之后又窸窸窣窣向四周散去，那狗男人的脸被啃出了个大窟窿，那低弱如绵羊的声音同他高大的体型格格不入，他想要往外跑时旁边的秀珍叫道：“姐姐，别让他走。”
秀秀见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绞紧了手指道：“可他没有做特别过分的事...”
比她矮一截的秀珍拿起刀迅速捅进他的腹部，等他在她们眼前倒下，她回过头莞尔道：“他走了，你会死。”
“你这么小就会杀人了...？”
“这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啊。”
话落，她俩向外走时很不凑巧遇到了莉莎，她似乎急于找人整个人披头散发，显得有些恍惚，在看到她时所有都豁然开朗了。
秀秀退后几步没有理会她。
莉莎还想靠近被秀珍一腿踢中了腹部，她吃痛后跪在地上还一直望着她，“秀秀，对不起...求求你手下留情。”
秀珍把她的手挥开，“大姐，你在床上再卖力一点，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莉莎被羞辱过后想都没想扬起手，耳光还没扇过去便被捏住了手腕。
秀秀看她就像在看陌生人，她哭喊道：“你看在我们都是莫名其妙第一次闯进这里的人...”
秀珍的双目清澈无比，很认真的说道：“同为进来的女性，怎么能差距这么大。”
莉莎：“你丫的给我闭嘴。”
秀珍掩唇低笑道：“我不想让你成为彻头彻尾的可怜人才理你，你看她现在想理你吗？”
莉莎急忙跑过来拽紧她的手道：“秀秀，你敢告密，你就完了。”
这会秀秀才微移目光看过去，她走路似乎不太方便，不知该怜悯还是该鄙夷，她甩开她的手后才道：“你的腿怎么了？”
她的嗓音不够甜美，却带有奇异且冷粝的质感，让莉莎怔住之后难以置信的叹道：“你居然能说话了？！”
秀秀把她丑恶的嘴脸看在眼里，开口道：“那天救我的人，就是他。”
“你说什么？！”说着，莉莎瘸着腿倒退几步，抱住头失色尖叫道：“难怪....难怪他会找我麻烦，那天真是他。”
秀秀把手抽开，可走到半路余光里闪过一道剪影，她还没回过头便被人扑倒在地。
莉莎死死的掐紧了她的脖颈，道：“他不让我好过，你也不会让你比我好过。”
“面临死亡的时候，人确实容易激发自己的本性，为了活命没有什么做不出来。”说完，秀秀拼了命想掰开她的手道：“我们就当没认识过吧。”
秀珍搬起用石头把她打晕，牵紧她往前面跑。
大雨瓢盆中到处都湿淋淋，她只最后看了她一眼，继而离她愈来愈远，她的身影渐渐变小很快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远方的山形在雨夜中变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