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奎跟在她的身后再三强调道:“想让他们为你办事,不是强迫他们服从,便是跟他们打好关系。”
“我肯定不可能强迫一个人。”
话落,袁霏霏从屋里迎着热风走了出来,一到夜晚那片海一样黑蓝的天穹上繁星密布。
她得到他的指示将火把点燃,那几团团火苗窜动上来的瞬间她望到满空飘浮过来的魂魄,各种各样的形态同样能幻化自如。
她顶着他们变化莫测的神色,边握着火把边搬来小椅子坐在荒野上,浮出只有一手指大小的魂魄在绕着她的头高速旋转,她伸手挥动着他说了句道:“老爷爷,一上来就要我跟他们成为朋友?这个基数我有点吃不消。”
由木搭建而成的屋檐下坐着一排的绿皮人,他们有点受宠若惊来自犼族人的热情款待,谢奎收回视线说道:“我还从不允许谁称呼我的全名,看好你一定能驯服它们,破格让你直呼其名算了。”
袁霏霏将火把插在松软的土里,一夜过后天不再闷闷的,特别适合召集一堆人在大草原上唠嗑,她一拍大腿朝他们扬声道:“驯服?大家一起玩不好吗?”
“它们的性格都不同哦。”
“都是小意思。”话落,她从背包里取出画笔等一整套绘画需要的工具,但很不凑巧的是没带画板只有犼族人练拳头和踢腿的铁板,她干脆把椅子一踢就屈膝跪在荒野上画了几笔。
谢奎:“画画能让他们看到你的好?”
袁霏霏摇了摇头,对着紧紧缠绕在一块的他们画了一堆半透明状的云团,还好颜料种类齐全不至于连原貌都复现不了,“即便大家没有共同话题,但都该有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比如我们都爱看美女和帅哥。”
袁霏霏扬唇轻笑一声道:“跟艺术相关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没什么用,也赚不到几个钱,更不能真正教导一个人,但它能唤醒我们对爱的触觉。”
谢奎负手而立待在她旁边,问道:“达奇说的?”
袁霏霏脸上盈满了笑意道:“他没说全,我帮他补全了。”
那根有着手指长短和粗细的云团就像麻薯团子,呆坐在她的发顶不动。
她才刚扬起手的刹那他张开大口欲将她整根手指吞食掉。
一下子他似真似幻的身.体从下到上被烈焰一般的火红蔓延,一旁的谢奎说道:“他生气了。”
袁霏霏平心静气的回道:“我长得有眼睛。”
它还没发作被谢奎弹飞,又像肥且圆的蚕一样缓慢的蠕动过来,她笑着问道:“他如此小啊?”
谢奎直言了当道:“死的早,还没完全长大。去阴.间待的太久,会被排斥出来,一切都由不得他。”
他看她时脸上堆满了傻笑,不像那些还在观望而迟迟不敢上前的魂魄,看起来他的心智确实不算成熟,她便诧异的问道:“还有心愿未了?”
谢奎或许认为她有策可寻,饶有兴趣看着她道:“对,他生前估计是智力受损了,才会一脸痴痴傻傻的表情看你。”
“无所谓,我热衷于寻找宇宙里那些与众不同的灵魂,他们的残缺让赋予了这个世界上一种独特的美,不是吗?”
这个夜里她决心专门陪他玩,毕竟一眼望来也只有他傻傻的敢跟她一个陌生人待在一起,其他的魂魄估计戒备心极强致使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她长着血盆大口把他们都生.吞了。
袁霏霏握笔的手微顿道:“我能跟他说话吗?”
谢奎投来疑惑不解的目光道:“他们跟我一样,生前皆做过人,肯定听得懂人话啊。”
她饶了饶发道:“摸不到你们让人头大。”
他回道:“看你老可怜了,允了你吧。”
好歹跟她说上一两句,而她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撬开他的嘴,每一笔每一画她都故意放缓了速度,还刻意把椅子画成五条腿或者云团幻化成了会喷火的小恐龙。
她不按照常规套路和寻常事实来画,居让他拍手连声叫起了好,她好奇的问:“你不觉得我画错了么?”
他拼了命的摇头道:“姐姐画的真好,别人想不到的,你偏偏能想得到。”
袁霏霏摇晃了下它的手指,谁曾想劲头过大以至于他被她撂飞出去了,她从湿干参半的泥地里拾起已经满身是泥的他道:“你有什么心事呢?”
他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而是让她去挖了个小小的坑以及带来一颗球。
袁霏霏像整高尔夫球一样想将球抛进坑里,向来衰到极致的她居然首次就成了,耳畔飘来他扯出粗厚的嗓门说出的话道:“我一直都投不进球,没想到你一下子就成了。”
“你看我玩球,四舍五入你就进球了呀。”说着,袁霏霏见他心事重重的垂着头默不言语,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呢?”
“我妈叫我小北,你也可以这么来称呼我。”
他任由她的胡乱,但在她卖力的戳动下吐字都变得不清晰起来道:“还有我活了十四年以来,平日朋友也很多,但交心的却没有几个。”
外形是一团云的小北化成了她的掌中小人,说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却已经过了一生的五分之一,再怎么说对于朋友,别人扳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我却连真心朋友都没有。”
袁霏霏问道:“你对朋友的标准设的太高了?”
小北摇头道:“男女我都来者不拒,但有时候没人跟我讲话,我就很孤独。”
“我跟你打个比方。”
袁霏霏又道:“一块钱之所以是一块钱,是因为它被人们赋予了一种价值上的常识,如果单从成本上来看,一块钱和五块钱仅仅是一张纸,它们的价值应该划等号,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你一个人存在。”
袁霏霏笑了笑对他说:“你随便拿这一块钱用,可以当作厕纸和任何手稿纸,同样的道理,这世上若只有你一个人,你根本不会为孤独感而烦恼,因为在这世上孤独已经被人们赋予了具体又模糊的概念。”
“是这样啊?”
“具体在于世上处处是孤独,终有一天我们会跟亲人和老师道别,跟自己的朋友们挥别,我们会踏向不同征程。”
小北委屈巴巴噘着嘴道:“确实如此,我被迫要跟自己的家人说再见。”
袁霏霏莞尔道:“孤独难以形容,它固然存在,却无药可救。你生病能买药吃,药到病除,但情感上的疏离感,纵使你寻遍所有药店,也买不到一瓶药。”
小北:“那孤独和无聊是不是一样东西?”
袁霏霏:“不管一个人还是身处闹市这都不是孤独,而是被一个集体疏离或者不被接纳的时候才是孤独的,而一个人闲的发慌往往是无聊。”
魏荀站在屋檐下还在到处张望,她起身朝他晃了晃手,他拾起铁板竖在身前甘愿做她的画板。
袁霏霏又跟他说:“若不想产生孤独感,可以去外太空生活。”
小北回道:“可我不喜欢当宇航员。”
袁霏霏说道:“你生下来不可避免跟人有所摩擦,得接受事实。”
小北搔了搔头发道:“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不是有人说过,有些人即便知道了这些道理,依旧过不好这一生吗?”
袁霏霏说道:“照你这么说,改变对一个人很难。我认为自己惨,也不过是在拿‘过去’定义‘现在’的我,从此以后我为了符合自己‘惨’这一特点,浑浑噩噩过日子,到头来害的不还是自己吗?”
小北保持乖巧的坐姿,点了点头道:“改变确实难,要不人怎么会说‘期待改变’,正因为改变不容易,才时刻对自己永远保持期待,如此以往周而复始。”
魏荀动不动就撩拨她的发,她离被摸秃的路子已经遥遥可及了,便反身去摸他光秃秃的脑袋道:“说白了,人之所以觉得所谓的道理没用,从根本上就没相信过自己会主动改变。”
小北问道:“怎么能跟你一样?”
“小弟弟,成为像我一样的沙雕吗?大可不必。”说着,她语重心长跟他说道:“你配不上沙雕这两个字,下辈子能比我更有成就。”
小北两眼发光问道:“我只想成为一只合格的沙雕,怎么做?”
袁霏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去庙里开个光,念个九九八十一天的经。”话落,他信以为真之后欢脱的转起了圈。
他成了她的贴心小马甲后时不时就围着她转来转去,她为了掩饰心虚便摸了摸鼻头道:“倒是这几天我头好痒,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魏荀无情拆穿了她,“你几天没洗头了?”
隔天绿皮人从深林里归来时扛来大捆大捆的木材,真就勤勤恳恳为犼族人打杂,闲暇之余还帮她做了一副手工麻将桌。
那些好奇心爆棚的魂魄们闻声纷纷从外飘来,就连谢奎也无法完全抵御来自异世界的新奇玩意,她身为一个门外汉也不太懂麻将里的门道,便随手一掷那枚刻有鱼摆摆的麻将道:“三缺一了,你们别干看着,一起玩啊。”
萧硕咬了口饱满的野果子道:“袁霏霏,你还会搓麻将?”
小北无比听话坐在她的肩头,迫不得已之下它俩必须要并排挤一起,她对他笑道:“不懂装懂啊,既然各位都不知道如何搓麻将,那规则就我来定咯。”
萧硕像吃了闭门羹一时间忘了要反驳,等他若有所觉时她一个人已经玩脱了,悠悠转转过来的魂魄遮蔽了大半个天。
她坐于千里之外的荒野上,仅仅是黑褐色的泥地里一粒沙。
依照那些羞怯怯的
魂魄们所说的话,她替她们捻牌以及摔牌。
萧湛径直坐了下来道:“怎么一个人在玩?”
刚说完,便被几团小小的魂魄来回穿了几次身,他猛地捂住开始心律不齐的胸口道:“我什么都没做,心跳居然加快了。”
没有人束缚导致他们都玩嗨了,尤其当她进屋撞见贰的孩子趴在桌面上,孩子小脸皱巴巴还在流鼻涕。
孩子泪水打湿了脸庞,朝她咿咿呀呀道:“姐姐救...”
小鬼道:“救你个大头鬼,又不跟我们一起玩。”
那肉乎乎的小腿被几个小鬼使劲往下面拉,即使哭得鼻尖通红且轻颤着想要收回腿,却依然要被迫往地上摔,初于恐惧他爆哭出了声。
后来惠走来将他们都挥在了地上,厉声道:“你们再敢来,我动真格了。”
那几个整蛊不成的小鬼拍了拍灰扑扑的臀部道,“不跟我们玩算了,我们去找袁霏霏玩。”
夜里她换好睡裙顺其自然滚进了他的怀里,而他像往常一样亲吻着她的眉眼,她抵着他瘦削的下颚含笑道:“荀荀,给她们画画看,见到她们一个个都笑的开心,我也很满足。”
魏荀的手顺过她凹陷下去的背脊往下滑道:“爱和恨确实是在一念之差。”
袁霏霏莞尔道:“相对于爱,人更愿意恨吧,因为恨比爱容易且简单,还会让人时时刻刻都很有力量,可恨的结果往往两败俱伤,遇到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雷霆万钧,让自己更加痛苦。”
他欲言又止朝她轻轻的抿了抿唇,她开怀大笑拍上他的宽肩道:“荀荀,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魏荀随随便便勾起她一小撮的黑发递到鼻间轻嗅了几下,问道:“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袁霏霏叩了叩他光洁的额头道:“你不会也跟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我在发疯吧?”
魏荀轻笑一声道:“倒也不至于,只是好奇我的宝贝是不是把自己玩傻了。”
袁霏霏道:“天空上飘着一堆的灵魂。”
听到此话他深信不疑,过了会她一脸正色又道:“荀荀,我已经想好公司的定位了,以我们的传统文化为主,把生涩变成大众流行的。”
魏荀同样勾起唇角满是笑意道:“霏儿,我回去就安排。”
这会有时间思考,她一想到女儿的事就气大,“还有啊,魏霏以后谈恋爱,得过我们这一关,不然狗男人休想娶我们的闺女。”
袁霏霏:“我可不想再听到‘不挣钱就带个孩子,就花老子的钱还叫。’等诸如此类的话。”
窗外溢来的月光散在她身上,衬得原本玉白的肤泽越发惹眼,如玉般透亮的脸颊边现出滚圆的梨涡,琳琅生辉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温柔的人,一睡觉将他踹到了床底下。
隔天袁霏霏有幸体会了一把带娃的感觉,一天下来陪这群调皮捣蛋的人不是玩扔泥巴,就是兴致昂扬同族内的人摔起了跤,结果便是她往往成了被打的一方。
让她有点怀疑人生的同时,还是跟他们手拉手玩到了一起,“谢奎,你不会在忽悠我吧,跟他们打好关系就行,不需要搞其他的了?”
谢奎指向浮在半空数不尽的魂魄道:“世人所认为最轻松的往往也是最难的。”
一到雨天便蹲在浓密的树荫下举着大大的叶片动也不动一下,稀里哗啦往地上砸的雨丝划过嫩青的叶面滴落下来,大晴天便捧着锅铲和捡回来的羽毛球玩起了单人混打。
日子一长别人都以为她病的不轻,到最后她都快把傻子这个身份坐实了,终于才让魂魄们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这回她整了出户外踢塑料空瓶,踩着泥地在肆意奔跑的她扬起身时黑发随风动,她稍微牵动了下唇角笑的甜美。
在黑灯瞎火的时候点起一盏煤油灯,她独自一人把皮影戏玩的活灵活现,“从前一位书生遇到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她们相遇时就像石头摩擦出了星火,但好景不长这位女子早已有婚约。”
一室的人看的无比投入,她挥动着用兽皮做成的人物,投射于白色幕布上的两个小人左右晃动了下,她道:“书生的朋友们都劝他不要痴情不改,以免落下一个美人和仕途皆无的下场。”
一下雨蛋蛋和臭臭便在旁边敲锣打鼓好不快乐,她又道:“那日小巷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她从伞下走来时照亮了他整个世界,每天鸡一打鸣他便起居伏案书写。”
袁霏霏说道:“为了尽快考取功名,为了终有一日功成名就,能光明正大来娶她过门,他每日每夜雷打不动出来为她送梨吃。”
“一日雨下的大,他又匆匆忙忙拿着一把伞和梨跑到她的家门口,可身份之别和门第之差,成了横亘于他们间无法逾越的阻碍,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不得同外男接近,于是他们错过了无数次。”
站在旁边的魏荀冷不丁道:“伞是散,梨是离。”
袁霏霏点了点头,“他们迫于世俗的压力被迫分开,在女子出嫁前日夜里,他冒着大雨去找她,家里的杂役到处在找她,而她已经避开所有的世俗偏见,跟他连夜私奔了。”
谢奎脸上只差没写上‘崇拜’两个字,急匆匆的问道:“然后呢?到没到一起啊,别搞得个个都捉急啊。”
袁霏霏笑容沁人道:“书生对身穿嫁衣的她说,我不是你的夫子,而是你的郎君,我同别人有别,可待你不同,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若你欢喜,我定为你争取,只因我这一生唯你一人。”
“女子喜极而泣,便同意了。”
蛋蛋和臭臭拉下横幅:
【天地四时春先道,百事同归婚当先
祥云缭绕伴琴瑟,佳宾载到生光辉】
袁霏霏笑道:“世人皆认为她跟他会潦倒一辈子,一日圣上重金命人来修建屹立于宫殿中央的巨石,这石头代表了未来这个国家的气运,他胜过了万人获得了赏识。”
萧湛问道:“巨石是什么?”
“东为文,西为武,求得文武双全,它将皇宫一分为二。据说耗费了大半载,凝聚了大量的工匠和瓦匠才得以修筑而成,这时飞黄腾达的他已经三十有余,而她才正值豆蔻年华。”
无论是魂魄还是在座所有的犼族人都鼓起了掌,不少人被一起一伏的戏给搅得心神荡漾且难以忘怀时。
她微移目光又见到首领神色微动,一瞧便知对她们的世界极其向往,她明白这回自己绝对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