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天空中鹅毛似的云丝被风呼的一声吹散,干枯的树枝向外延伸,站在树下的人不动声色将他的话一字不落记了下来。
山葵炼丹终于合成的红色丹砂,旁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你大早上搞丹药啊?太乙招魂丹法?”
山葵将手旁的骨头推开,取出红参、鹿茸、海马、枸杞子等药材放进炉鼎,进行升炼,“不是太乙招魂丹法,而是从龟龄集里面所说的法子来炼丹药,黑法不是一直想长生不老吗?我时不时都会为他炼制这些。”
谢奎刚从骨头里钻出来,冷厉的嗓音传来:“山葵。”
山葵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刚动身走过去却被一掌击了回来,响来骨头错位的声音,他吃痛般喉部涌来一股腥味,从树上吃力的直起身时嘴角溢出了血。
黑法扯起他的衣领,压低的声线里透着几分怒意道:“秀慧是白巫师,你隐瞒了我这么久,我不怕我拿你开刀?”
山葵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中没有一丝惧意还置气一般,从他手里扯出了自己的衣领,哼了一声道:“你分得清谁是敌谁是友。你要跟我打,我可没兴趣跟你打。”
黑法松开了手,进而扶他起身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一个人待在这里时间一长,难免会自言自语。”他说完,将炼制好的丹药递到他的手里,趁着回屋端茶具的时候,把骨头随随便便扔在了床上。
山葵坐在他的对面,慢悠悠的为他沏好了茶,推到了他的面前,笑的深不可测道:“黑法,我要想害你,早就动手了,还一心一意的讨好你,是为了什么?”
黑法的脸一黑,又听他说,“炼制一个丹药,所需要的制药器具,包括浸水池、姜炭炉、晾晒房、研药钵、炼蜜罐、药碾槽等,这么麻烦的过程,我为你不辞辛苦,你却要置我于死地?
黑法将头一低,“对不起。”为了哄他开心,他让乌鸦飞到外面去买了一堆吃的回来,堆了满桌的都是,但他摇了摇头仍旧不满意。
山葵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走动走动,一起去外面买。”说完,两个老头子都年过上百,他们苍苍白发且牙都啃不动了,罩着一身的黑袍彼此搀扶着往外走。
绿荫下雕塑周围传来时断时续的祈祷声,河里的水花在四溅,在地上走的鸽子咕咕的叫,地上的面包屑一下子不见了。
山葵没走几步就累的气喘,他停伫在前方弯下身看了看他,“要不我杀人放点血,你也尝试着喝血来延长寿命?一直用巫术来也不是个办法。”
山葵的帽檐拉下来挡住了眼睛,下颚紧贴在翻领上,他的帽檐被他往上面扯了扯,听他道:“上前一点,我拉着你走,又怕你到处惹祸。”
山葵拿了一片饼干塞到嘴里,嚼的很吃力,“我不会惹事了,倒是谢…”
“谢奎来找你了?”
山葵干巴巴的扯了扯唇角,“他来找了我,但被我赶走了。”
他们说是买东西却一起来到了狩猎场,钬早在外面恭迎多时,而不远处有人发现是黑法全都又惊又喜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黑法享受着这种万人之上的荣耀感,这里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让他确信所做的所有都是对的。
走进去扫视一圈锁在铁笼里的兽人,凡是他摇头的兽人都被钬处理掉了。
山葵踩在脏兮兮的地上道:“不是还有葵榷吗?我认为就凭她一个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来挑人了。”
兽人们一看到来者是谁纷纷都从铁栏里伸出了手道:“黑法大师,别再把我们关在里面了,我们不想再跟地精们打架了。”
黑法挥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们不逃出来,就不会来到这里,进入炼狱一样的地方。”
兽人捶打着墙面,那里瞬间出现了个形同陨石坑的裂痕,道:“可我们想要更好的生活。”
黑法对他的怒意不为所动,还笑道:“你们连人都不算,还需要什么正常的生活呢?”
兽人满眼的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可这里本来也是我们的家,是你们闯进了这里,把我们赶到了里面去,最后我们为了延续血脉,还不得不同外来的人结.合。”
兽人声色俱厉的又说:“鬼又知道现在里面到底混合了几种人,都是你的罪过啊。”
“强者说话,弱者不配。”说完,黑法看他的眼神堪比在看死人,一字一句道:“我曾被一个首领背叛,只因为他的地位比我高,而你这么弱,跟蚂蚁没什么两样,不就是那时候的我吗?”
倏忽竖起来一排排的铁杆被他徒手扳歪,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的扔到了墙对面,这时他眼皮一抬命人把他拖回牢里。
兽人怒不可遏的大吼道:“蚂蚁决堤不知道吗?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出现制裁了你,到时就是你的死期。”
“你养的狗都要死,穗死了,尼玛也是,终有一日葵榷也会背叛你,你是个没人要…”话都没说清,被他抽出的刀给割破了喉咙,血液四溅到了地上。
黑法用手帕擦了擦染满了血的刀面:“我知道自己会死,但比你晚死,人啊,总是死于话多,你少说一句,我也不屑于动你。”
而站在对面的钬目睹了一切,关在里面的兽人们整日没有得到清洗,他们全身臭烘烘的,头发里还满是虱子,不少人到处挠直到头破血流为止。
他侧过身问的小声道:“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地精为什么一定要和里面的人类打架?”
山葵回的言简意赅:“他们没什么仇怨,但黑法让他们必须打,胜出个胜负,如今他们打的太多了,没有仇怨都平白滋生出怨恨了。”
钬一愣,又听他开口道:“不少人在争斗中死去,黑法想要的就是召集到更多的怨鬼,至于为什么,我无可奉告了。”
黑法安静的盯着地上渗满了血的尸.体,堆起来很高,有的还没死的彻底,伸出来的血指还在抽动,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山葵将从千里跑来的魂魄同谢奎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他一如既往地无条件信任他,道:“你有什么打算?”
黑法若有所思的低吟道:“我就知那里不太寻常了,可我进不去,不如等她们找到了具体的位置,我再过去一网打尽。”
山葵稍加迟疑的说:“你确定不会被夺吗?那宝石可能会让我们的计划毁为一旦。”
“我安插了葵榷在他们的身边呢。”
他刚说完,迎面撞上了一个不长眼睛的男童,他手中端着的一碗汤洒了一地,也刚好洒在了他的身上。
山葵眼皮一跳,却看到他蹲下身用帕子为他擦了擦手,还耐心的教导着:“以后出门在外,可以疯疯癫癫的跑,但撞到人一定要说对不起,这是起码的,知道了吗?”
男童乖乖的点了点头,丝毫没被他眼中的戾气所吓到,还用手托起他早就粗糙的手覆在柔嫩的脸上道:“老爷爷,我感觉你很难过。”
男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道:“一定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但天空会下雨,也会打雷,终会放晴的,你也别太难过啦。”
男童的母亲走来,牵住他又匆忙数落了一阵儿,忙弯下身道:“黑法大师,你真是好人。”
黑法望着男童被她牵着往里面走,旁边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却听到他在说着:“我只是在想,我的孩子没死,是不是也有他这么大了。”
“想到了什么事?”
黑法的面容怔忪,“尼玛,他也因为一片面包,亲了亲我的脸。”
山葵放缓了嗓音,“可你把他送去了修罗场。”
黑法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男童回去的方向移动,一直到他隐匿于远方,他才回过目光道:“我不想让他像我一样,被情所困,再把他培养成我的利器。”
山葵咳了几声,侧过头无情拆穿了他,“黑法,承认吧,是你太自私了。”
黑法垂下了头,嗓音嘶哑道:“我错了,但我必须错下去,没有退路给我走了。”
他们站在铺满了脏东西的石板上,这时太阳快要落山了,天边紫色的霞光像似血干了的颜色。
黑法再次重提了那句话,“山葵,你真的不会背叛我吗?”
山葵递出粗厚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背,不知轻重的拍了拍他,一笑起来露出没有几颗牙的嘴巴道:“你知道的,你死之前,我都不会。”
路边有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孩子跪在地上祈祷,而在遥远的海对面,也有人在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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犼族内——
婳牵过她的手,放缓了嗓音道:“零,无论以什么样的法子,都要活下去,我求你哪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也不能放弃活下去。”
婳推开挡在面前的所有人,她匆匆走到了厨房里,随便拾起一条旧布围在身上,手疾眼快抓起各色的药草往盆里放。
调制中药一开始必须淘洗,她洗去杂质以后都放入了锅里,再用大火煮了十几分钟再则再用小火。
粉花跑来帮忙,她蹲在对面见她拿着蒲扇,蹲在炉灶下面扇动着柴火,企图让火燃的更旺,她多么的着急以至于呛的满脸都是灰,还是不肯离这里半步。
粉花抓起湿润的棉布接过她手中的锅,道:“你从没有干过这些粗活,我来帮你吧,我可不想你撞碎这些瓶瓶罐罐,到时候收拾起来很麻烦。”
婳夺走她手里的几味药,一起扔进锅里,再用大锅盖扛住道:“她的药,必须亲自经过我的手,谁来我都不放心,现在的我是她的丈夫,她需要我来照顾,你过去一点别挡着我了。”
粉花瞧见她不小心撞碎了一个碗,搅得整个室内噼里啪啦的响,她不是存心要质疑她,而是一眼就知道她没做过什么事。
她问:“你真的可以?”
婳的双手被火烤的发烫,她眼角也被熏得有点泛酸,一直揉搓着眼角以致通红才把这幅汤药熬制出来,她嫌烫手便匆忙拿过棉布。
粉花跟在她的身后,穿过长廊来到了门前,都已经接近深夜,天边闪过一道低弱却足够明丽的亮光,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其他人居然还守在门的两侧。
粉花让他们都避开,陪她一起往里面走时道:“学得快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徒手拿。”
婳在迈足间软绵绵的,甩了甩头,偏过头时唇角轻扬,语气透着几分戏谑道:“看清楚我是谁,我可是长老的孙女呢。”
粉花看她眼中满是倨傲,那种一般人装都装不出的高傲是她无法企及的,可在顷刻后她前后转变太大。
婳蹲坐在她的床边,乖巧的像只嗷嗷待哺的幼崽,还推搡着她的胳膊柔声细语道:“零哥哥,零姐姐,快起床喝药了。”
反正她全身也沾染上了她的黑血,感不感染这事也无关紧要了。
欣悦在一旁提议道:“我戴着手套,然后扳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你再把药液倒进去,怎么样?”
婳望着门外那群人还杵在那里探头探脑,她一把捏起她的面颊两侧,迫使她撅起了嘴,直接灌了一口苦涩到让她发呕的药,含在嘴里俯下身喂到她的嘴里。
粉花掩唇不由瞪大了双目,此幕太过让人耐人寻味,又让更多人吓到魂不附体,在他们看来她的所作所为太不符合常理。
欣悦也被她的冲动给怔住了,又听她大声的说:“做给他们看的,气不死他们,我就要亲自喂,怎么的?”
“我的妻子,我还亲不得了?”说着,刚还无比嚣张的气势,一到同她说话时立马软了下来,她趴在床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又道:“零,你多久醒啊,不是答应了我吗?快起来看看我。”
粉花猝不及防问道:“你喝了吗?”
婳揪了一把她苍白的脸,盘算着她多久醒来,又想马上赶走这群人,老是妨碍她对她做坏事,内心想的火热,嘴上说的风轻云淡道:“没呢,拿零试毒,若是她醒不来了,我就也一死百了,不喝药了。”
那边传来敲门声,婳起身迎接几个接受了‘新文化洗礼’的那帮人。
婳得知了她们来的目的,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的前提下领人来到了前厅,她坐在最上面的席位上道:“说吧。”
有人在旁提议道:“我们等首领醒来。”
婳的眼皮颤了颤,拿出强.硬的姿态以及不置可否的语气道:“不必,等她好生歇息,接下来暂由我来接理她的事。”
欣悦猝不及防的来了一句:“你认真的?”
婳扬起小脸,睥了他们一眼道:“千真万确,我也要为零做一些事。我也丝毫不亚于她,而且我不仅是她的妻子,也是丈夫。”
在安静中下面的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她心不在焉的注视着他们一惊一乍的反应,终于有人肯开口了,“是欣悦找我们来的。出去土地分配、条令条律的制定和颁布、教化子民的问题等等,我们还需要最重要的一个法子。”
“什么?”
那人匍匐在地上道:“我们鼓励族人以积极参与族内事务,以此让他们来获得荣誉和奖赏,但还有一个能制约他们的行为,就是严惩制度。”
婳动笔都跟不上她的语速,一直嚷嚷着让她慢一点,嘴上还道:“怎么严惩?”
那人开口道:“用刑,割鼻子算最轻,砍腿算最重,还有很多折磨那些总是三番五次闹事的人,这一切都必须写成书,而不是几张纸,再将书传下去,让每家每户都看一遍,甚至是背下来。”
婳为了压下惊异特意撩拨了下头发,又听人说:“还要收税,把财力都归于我们手中,那么如何增加税收呢?”
他的同伴答道:“让他们都分家,每一个成年男丁不管娶没娶妻,都要分家,提倡生孩子,这样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的钱。”
…
婳打了个哈气,一直捏着大腿都捏红了,下面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她赶紧命人来,道:“你们认识曾经一个叫秀珍的女孩吧?她就在族内,你们替我把她找到。”
婳唇角上扬道:“我猜她去了乌族长老那里,你们顺便帮我看看,他又在忙活着什么。”话落,外面灯火如游龙,映红了窗纸,在座每个人的双目都难掩诧异。
她们一起走了出去,远观重重山峦在黑夜里留下的是深浅不一的暗影,而下面挑着灯的人数之多,硬是将大半个天空照亮,近看一群人跪坐在一个身穿着黑袍的男人周围。
她皱起了眉,“他们在做什么?”
欣悦回道:“选圣女吧,换句话说,也就是神女,必须终生不受红尘的羁绊,永远的虔诚和纯洁,高贵而不可亵.渎。”
百里挑一甚至是万里挑一,不远处的人们都期盼能成为圣女,能永远侍奉在他的身边,随着呼声越高,来围观的男人越来越低。
巫泽:“必须是年芳20以下。我所指的人便是唯一的入选者,随后我们开始仪式。”
坐在人群里的粉花一直将头低的很低,当她抬起眸正巧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她吓得一个激灵便急忙弓下了头。
谁知还鼎沸的人声静了一瞬,有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而比起周遭满心热切还在双手合并虔诚许愿的人,她背脊一凉后知后觉抬起头。
巫泽的手指缓慢的划了过来,遥远的距离却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起初先是她周围的人迫不及待起身,随后他洪亮的声音让别人为之一怔,“不是你们,是她,穿黑色麻衣的少女。”
在万众瞩目下粉花走向他的双腿仿佛不是腿,就几步的路她却顿觉如此的遥远,周边的人还在窃窃私语,而她莫名其妙来到了他的身前。
“跪下。”
她照做了,还在他半俯下身的时候凑过去道:“你不会是怕被我揭发吧?你在喝血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你能不能选其他人?”
他端起她的下巴,眼中笑意参半道:“就你了。从今往后,你不叫花了,名为杳姬吧。”
恰逢降下微雨,淡淡薄雾沾湿了她艳丽的身姿,披在她头上的白纱被风吹起,勾勒出她小巧的脸蛋。
其他的人欢呼了起来,而她有点坐定不安,直到无数的灯脱离了周围人的手,升上半空时熠熠闪光,照亮了大半个昏沉沉的天空。
婳望着这一幕,灯悬浮于空,光芒太过闪耀。或许未来这么精彩的一幕,会被厚厚的历史尘埃所湮没,但不足以掩饰住如今的绚丽多姿、光彩照人、难以想象的本色。
她听到了惊奇声,他的头上戴了一个假面具,在光的照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背上披了熊皮,脖颈间的猪牙在摇晃,他右手拿戈左手拿盾在前面开路。
有人在高台上放好了猪肉等,他开始吟唱。还用鸡血画符,并唱道:鸡血画符,山变水变人变。赐给病人符,邪鬼不挨身。
有人在旁边解释道:“野猪是植物神的象征,它们象征着促进植物和庄稼生长和增产。”
杳姬仰起头望着长空之上升起的灯盏,却在下一秒玻璃破碎,所有人都尖叫出声向旁边撤去,从天空落下的碎玻璃却没有伤他们分毫。
巫泽让玻璃飞出其他的地方,这下更是让族人们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