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厢房里,衙役大强抱着一摞文书过来,放在桌上:
“昭雪姑娘,您要的文书,都拿来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作为一个曾亲眼目睹了顾昭雪验尸破案的衙役,大强对她的态度自然是恭敬而且客气的,更遑论她还是李大人亲自请来的。
“暂时没有了,告诉李大人,我看完这些,会去找他讨论。”顾昭雪笑道。
“麻烦姑娘了。”大强拱拱手,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顾昭雪坐在桌边,铺开纸笔,让音若磨墨,她自己则是一边看文书,一边梳理里面的各种线索。
曾经她是一个法医,最擅长的就是从细枝末节处找疑点和证据。
一根头发丝,一片指甲壳,衣服上的一条丝线,或者是一句反常的话,她都能慧眼如炬地透过现象看本质,即便是到了这个科技不发达的时代,那些本事却没有丢。
文书上都是这两天来,李怀所查找的关于孙王氏的事情。
从事情的始末,到孙家以及王氏夫妇的口供,以及半个月前孙王氏写回娘家的信……
李怀这人虽说对推理破案没什么天赋,但这些文书整理地极好,有条有理,分门别类,让顾昭雪一目了然。
她边看边写,用的是比较熟悉的横排格式,反正只要她自己看得懂就行——
时间:半个月前
地点:永安县孙府、慈竹县王家
起因:孙守业和孙王氏不知因何故发生口角,剧烈争执之下,孙王氏要回娘家,并给娘家父母送了信,说明缘由。
经过:信送出去的第二天,孙王氏收拾东西回娘家,孙守业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除了驾车的车夫之外,同行的还有婢女粉桃。
高潮:孙守业以为孙王氏回了娘家,王家夫妇以为孙王氏还在孙家,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孙王氏不见,直到半个月后王家夫妇来寻人。
结果:孙王氏失踪,下落不明。
疑点:同行的三人(孙王氏、粉桃、车夫)是否全部失踪?意外还是预谋?
顾昭雪梳理完这些信息之后,还用笔在“疑点”两个字下方划了一条横线,思忖良久之后,又在最下方,写下四个字。
“音若,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们去找李大人。”顾昭雪说着,然后搁笔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音若紧随其后。
屋子里的横梁上,钱进缩着身子,隐藏着自己的气息,看到她们两人走远,才稍稍舒了口气,然后一跃而下,来到桌边。
看着桌上放着的纸,钱进也没犹豫,将那张写满字的纸吹了吹,折叠后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然后追着顾昭雪的脚步而去。
县衙的书房里,李怀愁眉不展,听说顾昭雪找他,便立即起身,把顾昭雪迎了进来:
“昭雪姑娘,可是有眉目了?”
“有一些想法。”顾昭雪点头,“大人,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尽管问。”李怀点头。
“我看到你给我的文书上说,当日与孙王氏同行的有车夫和粉桃,孙王氏失踪,那剩下两个人呢?都失踪了吗?”顾昭雪问道,“若是他们都失踪,大人可有询问当日他们乘坐马车的样子,沿着慈竹县的方向四处打听?”
“不瞒姑娘,失踪的只是孙王氏和婢女粉桃,那个车夫并未失踪,马车也还在。”李怀说道。
“那车夫的口供呢?他把人送到什么地方之后返回的?”顾昭雪继续询问。
“这条线本官已经查过,当日孙王氏与孙守业置气,不肯用孙家的车夫,于是孙守业找了外面一个叫做贾胜的车夫,送孙王氏和粉桃主仆俩回去。但没有人知道贾胜把人送到哪里,因为贾胜回家之后,便暴毙而亡,尸首都已经下葬半个月了。”李怀感叹着。
贾胜下葬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想到孙王氏会失踪,就连孙家也以为,贾胜是把孙王氏平安送回王家之后才死亡的。
李怀并非没想过要找车夫问口供,只是人已经死了,根本问不出什么。
也就是说,线索到这里,断了。
“这才是真正的疑点所在啊!”顾昭雪听了李怀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大人难道不曾怀疑过吗?贾胜为何突然暴毙?他身上是否有难以治愈的旧疾?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事故?为何偏偏在孙王氏失踪之后就死了?”
世界上从没有天衣无缝的巧合,只有精心安排的意外。
“怎么能没有怀疑呢?可他人已经死了,他的家人一问三不知,就算再怎么怀疑,也没有办法。”李怀无奈。
“不,我有办法。”顾昭雪摇头。
“什么办法?”
“开棺验尸。”顾昭雪神色坦然,目光灼灼,仿佛她说的话,只是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却惊地李怀这个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愣在当场。
“这……”
“大人,人可能会说谎,但是尸体不会。”顾昭雪努力说服,“尸体身上的很多特征与痕迹,都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这个人生前的状态。”
李怀沉吟半晌,面色严肃地盯着顾昭雪。
他想从她眼里看出她是在开玩笑,可惜他失败了。
她没开玩笑,她是真打算开棺验尸的。
“有把握吗?”李怀问道。
“七成。”顾昭雪想了想,应道,“原本我只有五成把握的,这五成是建立在贾胜并非真正暴毙这个基础上。可大人先前告诉我,你也怀疑过贾胜的死,就冲这点,我多了两成把握。”
也就是说,李怀先前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贾胜死的蹊跷,只是之前没想过能从贾胜的尸体上找线索,更没有一个像顾昭雪这种能在尸体上找线索的人帮忙。
“好!”李怀最终下定了决心,“本官会劝服贾胜的亲眷,让她们同意开棺验尸。至于剩下的,就牢劳烦姑娘了。”
说话间,李怀还给顾昭雪深深的作了个揖,以示感谢。
“既如此,那我就等大人通知了。”顾昭雪还了礼,带着音若离开。
回到厢房的时候,她发现桌上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已经不见了,可房间里其他摆设却和先前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可能是有人来打扫过。
顾昭雪微微蹙眉,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安。
钱进却是揣着那张纸,去找了陆沉渊。
他到的时候,苏修墨正好也从万花楼晃荡了一圈儿回来,正一边喝茶,一边跟陆沉渊讲述自己在万花楼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