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顾昭雪正坐在客院中晒太阳。
天青色的裙衫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泛白,看不太真切。
音若端着个小簸箕走过来,放在旁边的桌上:“姑娘,蛇舌草已经晒好了,是现在磨粉吗?”
“嗯。”顾昭雪应了声,便略有些疲懒地坐起来,开始忙活。
蛇舌草是在万金村后山挖的,早先来不及处理,便被李怀请进了城,便索性把草药一并带进来了。
“姑娘,关于那孙王氏失踪的案子,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自跟在顾昭雪身边后,音若便有了这寻根究底的性子,因为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很懂顾昭雪的用意。
“哪里不明白?”顾昭雪反问。
“失踪了半个多月却找不到下落的人,一般来说都会猜测她遇害了。”音若说道,“可那日我说了打听来的消息,姑娘分明笃定孙王氏一定能回来,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也是李怀很好奇的问题。
此时他就站在客院的门口,身边跟着大强,打算过来向顾昭雪道谢的。这次的案子,倘若不是顾昭雪从死去的车夫贾胜身上找到了线索,恐怕没这么容易破。
可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音若的问题,所以他停住脚步,想听听顾昭雪对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看法。
“我之所以肯定孙王氏还活着,那是因为孙守业的态度。”顾昭雪想了想,开口解释,“音若,倘若你是个男子,你从岳父岳母的口中知道自己的妻子失踪不见了,你着不着急?”
“自然是着急的。”音若点头。
“可孙守业就不着急。”顾昭雪笑道,“王家二老去孙府寻人在先,到衙门报案在后,也就是说,孙守业是第一时间知晓孙王氏失踪的。可是,他既没有跟着王家二老来报案,也没有派人出去寻找,你说奇不奇怪?”
一个正常人,在知道自己妻子失踪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难以置信,在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之后,会尽自己一切努力出去寻找,实在找不到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县衙。
可孙守业却完全不是这样,他不主动、不拒绝,却也不配合。
有王家二老报案,有县衙帮着找人,孙守业看起来像个苦主,可实际上呢,他什么也没做。
发生了妻子失踪这样的大事,什么都不做,就大有问题。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这个孙守业早就知道他的妻子失踪,而且他知道妻子的下落,也知道妻子还好好活着,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音若恍然大悟,“也正因为不担心,所以没有行动,这是最大的破绽。”
“聪明!”顾昭雪笑着点头。
“那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孙守业了?”音若又问。
“一开始只是有些疑惑,直到你告诉我,粉桃是孙守业派到孙王氏身边的丫鬟,而她又买了银针之后,我才敢肯定的。”
粉桃是孙守业派给孙王氏的,所以她效忠的人绝大部分可能是孙守业;那么她为了完成孙守业吩咐的事,买银针杀了车夫贾胜,清扫一切与孙王氏有关的痕迹,造成孙王氏失踪的表象,就完全有可能。
“那咱们要不要告诉李大人?”
“李大人英明正直,这点东西他怎么会查不出来?只要好好询问孙王氏这些前因后果,再提审粉桃,事情就清楚了,哪儿还用得着你去多此一举。”顾昭雪的食指戳在音若的额头上,语气虽有些嗔怪,却也充满了亲昵。
院子里谈话的声音渐渐停了,门外大强正打算开口,却被李怀阻止,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直接就去见了孙王氏。八壹中文網
音若听着脚步声走远,这才笑着问道:“姑娘,我刚才演的好不好?”
“不错,流畅自然,清晰脱俗。”顾昭雪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幸亏身边有音若这样的高手,她的很多事情才能进行地顺利,为了能不动声色地步步为营,她必须小心谨慎,半点不能行差踏错。
***
孙王氏是在王家二老的陪同下,过来见李怀的。
她见到李怀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李怀主持公道,让她和孙守业和离。
而孙王氏对孙守业的态度,与顾昭雪对孙守业的推测,在李怀的脑海中互相交织,心中也更加明白,恐怕先前在客院听到的都是事实。
“孙王氏,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本官说一遍吧,只要有足够的证据,本官准你和离。”李怀开口说着,等于是做出承诺了。
要知道,宸国的女子地位虽然不低,也有在朝为官、在野济世的,但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女子还是要遵守三从四德,倘若日子过不下去了,也只能得休书一封。
若想和离,必须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由官府批准将户籍从男方家里迁出去。
所以,这也是为何孙王氏直接请李怀做主的原因。
“多谢大人。”孙王氏得了承诺,很是喜出望外,但她并没有马上说出前因后果,只对王家二老说道,“爹,娘,你们先回去吧,让我自己把事情跟大人说清楚。”
王家二老都是老实本分人,自然也没多想什么,跟李怀告了罪,便都离开了。
书房的门被关上,孙王氏见四下无人,这才壮了胆子,缓缓开口:“李大人,民妇是被婢女粉桃挟持绑架,才去了杨林镇的,而粉桃听从的是孙守业的吩咐。被救回来这两日,若不是跟着爹娘住在县衙,得到了县衙的庇佑,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了。”
李怀眼神微闪,虽然早从顾昭雪那里得了消息,有了心理准备,可孙王氏这么说出来,他到底还是有些心惊。
室内很安静,孙王氏的声音娓娓动听,间或还夹杂着些许迟疑和哽咽,但随着她的话说出口,那为数不多的迟疑也尽数散去。
她知道,一旦说了,她和孙守业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她的人生也很可能就此毁灭。
但那些事,早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为了不牵连父母亲人,她必须做出选择。或许她心中的天平,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偏向孙守业的,可当他做出这件事之后,她就彻底死心绝望了。
“事情要从半个多月前,民妇和孙守业吵架开始说起。而我们吵架的根源,却是一封信,一封从京城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