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两河府城内某一处清幽雅致的别院里,亭中树枝繁茂,遮天蔽日,倒也遮挡了不少初夏的阳光。
树下的石桌旁,陆沉渊面色凝素地看着桌上放着的纸,眼中有莫名的神色闪过。
纸上没写什么字,反而是画了不少线条,朝着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延展开来,其中有道线条格外粗,弯弯曲曲地从纸张的中下部往上延伸。
“二哥,你盯着这张纸都看了两刻钟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苏修墨吊儿郎当地斜躺在长椅上,嘴里还叼着一片树叶子,有些不解地问着。
“这纸是钱进从昭雪姑娘那边仿来的。”齐轩在一旁说着。
“所以呢?”苏修墨耸肩,“我发现二哥对这个顾昭雪,真是太关注了。过去二十年花在女人身上的心思,都没有这两个月多。”
“你不觉得这张纸,很眼熟吗?”陆沉渊也不理会他的调侃,只解释着。
“不觉得。”苏修墨面色不屑,“上面画的像蚯蚓一样的线条,这都是什么啊!”
“水域图。”陆沉渊一边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份水域图,铺展开来,与那张纸对照,指尖在水域图上划过,“这是两河府,这两条线就是清、澄二河。”
一听这话,苏修墨来了兴趣,他起身凑到陆沉渊身边,盯着水域图看了半晌,只见水域图上被人用红色朱砂笔勾勒出一条细密的线条,由南至北穿过整个宸国疆域。
“这是……”这下子,苏修墨收起了轻慢的心思,目光从上到下扫过,“京北河道、淮水、碧江、清澄二河……二哥!”
“看出来了?”陆沉渊勾起嘴角。
“京北河道沉船所失踪的一万两官银,就是从这条水路运往了永安县?”苏修墨指着那条红色朱砂线条,问着。
“不错,自从永安县发现官银开始,我就在思索,那么大一批官银,到底用什么方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南下。”陆沉渊低沉地嗓音在院子里响起,“这段日子,我让齐轩四处搜寻了市面上最新最全的水域图,几番对照才找到了这么一条路。”
宸国境内水域众多,支流纵横,若是有心,便不难找出一条稳妥的水路。
“官银南下,走水路比陆路要管的松,受到的辖制也少。陆路上的势力复杂,盘根错节,二哥是想从水路那边下手,找到与官银失踪有关的人?”苏修墨很快明白了陆沉渊的意图。
“我的确有此打算。”陆沉渊点头。
“可这跟顾昭雪画的纸,有什么关系?”苏修墨拧眉。
“你看她画的粗线条。”陆沉渊没明说,只让他自己看。
苏修墨便将两幅图对照起来仔细看过去,渐渐地,他也发现了——顾昭雪那纸上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其实就代表了清、澄二河附近的水域,以线条的粗细来指代干流和支流,而纸上最粗的线条,却与陆沉渊所画的朱砂线南段完全重合。
齐轩见状,便开口解释道:“钱进汇报说,昭雪姑娘想从水路北上,绕过各个州府县衙的城门路障,所以才找了这么一条路。”
“这个女人真是……二哥,你说咱们要是早认识她,是不是那批官银去年就追回来了?”苏修墨也有些叹为观止。
陆沉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手中的水域图交到齐轩手中,然后说道,“把这张图拓印几份,分别送给大哥、四妹和老五,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这就去。”齐轩接过水域图,立即下去办事了。
他这人平时看着不牢靠,还爱和苏修墨斗嘴,但真有正经事的时候,却比谁都稳妥。
“之前还以为京北河道沉船、官银失踪是意外,如今看来却是人为。要顺利设计此局,必须要熟悉粮饷的运送路线,所以源头在大哥那边。”苏修墨思忖着,开口说道,“四姐在京城多年,根基深厚,媚香楼的姐妹多与达官贵人交好,最易打听消息;至于五哥,他顶着皇商少主的身份走南闯北,对水域各处非常熟悉……二哥这是想三管齐下。”
“说的很对。”陆沉渊看着有些嘚瑟的苏修墨,又问道,“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苏修墨:“……”二哥的心思,他怎么能猜得到!
***
傍晚的时候,音若回到了客栈。
顾昭雪放下书,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肩膀:“如何?可有查到什么?”
“那个何师爷,滴水不漏,从府衙出来之后,就埋葬了白氏,随后又回了府衙,一直到下衙回家,都没再踏出府衙半步。”音若摇摇头,说着自己跟踪之后的结果。
顾昭雪的心沉了沉,叹息道:“罢了,能成为府台师爷,而且深受器重,想必不会这么容易露出马脚。今日不行,再多盯他几天,我就不信他会一直在府衙里不出来。”
“是,那我明日继续跟踪他。”音若点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姑娘可还记得,我们在两河里捞出来的那具女尸?”
“府台大人的小妾?”顾昭雪还记得何师爷说的话。
“我今日在府衙围墙上盯梢的时候,听到两个衙役碎嘴,说是与那小妾冯氏勾搭的奸夫已经抓到了,如今就关在府衙的大牢里。”音若说道,“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如今的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还不如他们这些干力气活的,连府台大人的人也敢勾搭。”音若说道,“他们一言一语地骂那个奸夫,说他杀人夺财,可我听着他们的形容,说的好像就是那姓白的书呆子。”
顾昭雪心中一突,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快的来不及捕捉。
很快,她甩甩头:“你把听到的那两个衙役的对话,跟我复述一遍。”
“他们说,这下流的书呆子活该,没钱还想着女人,仗着自己模样生的好,趁着在府衙做零工的机会,就到处勾搭。也亏得大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还出钱给他老娘买棺材……”音若将原话复述出来,“姑娘,模样好的书生,又没钱,还被府衙安葬了老娘,这说的不是姓白的,又是谁?”
闻言,顾昭雪不由得握紧了双手,手上青筋突起:通了,这回就全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