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安赶紧放下书,抚平衣裳褶皱,站直了身体后,用读书人的礼节,冲着来人拱手施礼。
这还是他在逃荒路上,第一次被人称作公子,这是以前在书院,才能听到的称呼。
“没有打扰你温书吧?”
来人声音有点粗哑,“《礼记》我在书院听过夫子讲学,方才听到,故生感触。”
周夏安抬头看向那人。
隔了一段距离,在前面站定的是一个身量瘦长的青年,肤色蜡黄,颧骨高耸,方脸,年岁看起来和自己相仿。
“公子是何人?”他忍不住问。
青年笑了笑。
“曾居于延沙城,也是出来逃荒的,看到你也是读书人,故来结交一二,我叫刘克根,你呢?”
“周夏安。”
两个人隔着守夜汉子讲话不太方便,周夏安索性出来周家村的圈子,和刘克根在三丈之外攀谈起来。
何梅见听到动静,懒懒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便又移开了视线。
“娘,真没想到二哥路上也能有人找他讲话,读书人就是臭讲究。”周秋吉过来讨瓜子,忍不住数落。
还什么公子,咦……
“他乐意随他去,老三,他到底是你二哥。”
何梅见把瓜子等零嘴给了他一部分,补充道:“少吃点,吃多了上火。”
周秋吉笑得接过瓜子。
他知道老娘前一句话是在说自己多嘴,但不妨碍把吃的给自己呀。
“谢谢娘!”
美滋滋地端着瓜子盒开始磕,他起身就要走开,好东西要和媳妇分享。
“去跟大家伙说一下,有事也不要打搅老娘。”何梅见端坐着交代了句。
她要开始修习古武内功。
这一块若是精进了,身体强度可以大幅提高,而身体强度提高了,又能承载做更大的大力。
“好嘞,那娘你好好休息,我会叫金贵宝珍她们不要过来吵你的。”
周秋吉走开,去和老周家和村里人带话。
三刻钟后。
何梅见引导体内经脉之力结束,运转了小周天,她额头满是汗珠,吐出浊气后,她起身去拿湿帕子擦脸。
“娘,吃野菜糊糊吗?”冯秀竹端来一只盛满了绿褐色粥的碗问道。
之前听三弟的交代,一锅粥做好后,她单独盛好一碗,给放在水里温着。
何梅见摇头。
“我现在并不饿,粥你们自己吃吧。”
尤翠桃听到了,大喊一声,“娘,我吃!”
说着。
怕被人抢了似的,她赶紧迎过来,劈手去夺冯秀竹手上的粥。
“大嫂,这粥给我吧,赶了一天路,还要照看金贵,我可累坏了!”
何梅见看老三媳妇这样,直接把她手打落,“翠桃,这么多人看着,孩子们也在看,你这样像什么话?”八壹中文網
尤翠桃下意识去看周边。
果然如婆婆所说,周家人以及村民们,都盯着这里,嘴巴咧得大大的,仿佛是在看笑话。
而宝珍宝珠和金贵,也眨着大大的眼睛在看着这里。
“娘,你快抢啊,吃饱了,就不要再抢奶给我的吃食了!”
周金贵很兴奋,还怕声音不大,两只小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
尤翠桃顾不上自己手被打疼,立马缩回了背后,火把光线下,闹了个大红脸。
“那……那大嫂你先吃,我有事先走了。”她赶紧转身走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羞死人了,虽大家都在逃荒,早就没了平日里的脸面,可这么多人看着,像是在看猴戏似的。
可恶!
还有她那宝贝儿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抖搂?金贵是该好好教训了!
“娘?”冯秀竹呐呐。
何梅见看着冯秀竹,还端着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胆怯又彷徨。
她挥手道:“粥你吃吧。”
“啊……谢谢娘!”冯秀竹不再纠结,欢喜着小碎步跑开。
何梅见去喝水,水桶里的水都是小溪山泉,透着清冽甘口,好喝得紧。
正在喝第二碗时。
她耳尖微动,听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周夏安和青年的对话。
“夏安兄,聊了这么久,咱俩真是相逢恨晚!”刘克根一脸激动与兴奋。
周夏安狠狠点头,“没错,克根兄,往后你我就是知己了!”
俩人这么快就哥俩好了?
何梅见当下水碗,心算了下,一个时辰都不到呢,就好到这程度,认知己的进展真快啊。
她家老二以往在镇上族学书院读书,在村里没什么朋友,若是这次交到朋友也不错。
不过,凡事不一定往好的方面发展,且再看看吧。
周夏安和那青年并排着坐在一起,开始聊起古文诗词。
“克根兄,你这造诣不小,竟然也没考上童生,可惜啊可惜!”周夏安只觉得这人与自己同病相怜。
“夏安兄,你有所不知,我家贫寒,以往我虽在书院,可只是个小小杂役,只有活干完的时候,才能偷听夫子讲学,哎……”
刘克根神色落寞起来。
听他忽然提起这等私密事,周夏安只觉对方是信任自己。
不由怜心大起。
他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如今咱都出来逃荒了,眼下好好活下去最为紧要!”
“说到这个,哎……”
刘克根又是叹气。
“怎的了?”周夏安随着他的语气,心揪了起来。
“苦啊,我己三天半食一粒米,未喝一口水了。”刘克根按住肚子,面上满是饥饿的痛苦。
周夏安顿时慌张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他怎么能看着对方肚饿难耐?
“克根兄,我书箱里攒了些吃的,这叫去拿来给你!”
刘克根面色大喜,起身拱手一礼,“那便谢过夏安兄!”
借着火光,何梅见看清楚了,那刘克根肤色虽蜡黄,面上犹有红润。
而比起其他乱糟糟的难民,他全身上下算是干净整洁。
这可不是几天没吃东西喝水的状态。
发现了这一点,她面色转冷,不过倒也没急着去阻止。
老二这一路上都被周家保护得紧紧的,是该吃亏长点心眼了。
“克根兄,这些便是我全部的吃食了,你皆拿去吧!”
“夏安兄,你这是大恩,我这就跪下来给你……”他说着就要跪下来。
周夏安立马将他扶住,“要不得,咱俩已是知己,这些算什么,克根兄,你看吃食还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