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退走了。
令元博心中苦闷不已。
皇后给他后宫令牌的目的,不用多说。
魏国公上官锦是她的哥哥,不论是从亲情还是权势的角度去考虑,皇后都不愿让她这位兄长有事。
上官锦被定罪谋逆,诛连三族。
原则上,这位皇后也是在上官家的三族之内,只是因为其皇后的身份才暂免被波及。
但上官家一倒,皇后失去了母族的支持,在后宫就会逐渐失去权威。
甚至可能因为母族的事,被老皇帝废了。
故此,皇后助力唐西为兄长平反,自然也是为了自身考虑。
元博本想为上官锦翻案,却因此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双重压力,福祸难料。
在这个层面上,帝后二人是截然对立的态度。
其中,必然还有隐晦。
刚刚走出皇宫的东门,元博刚想折返回大理寺,忽然被一群廷尉府的黑甲兵拦住。
为首的正是昨夜才刚见过的廷尉府校尉,慕容海。
而此时的慕容海,并没有昨夜的那般客气,看向元博的目光有些鄙夷。
一见面,便冷声道:“元大人,得罪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来人,将他锁上。”
元博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慕容海命人来锁他。
当即不悦道:“等等,这是何意?”
慕容海还未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抢了先:“何意?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大理寺出了你这样一个污吏,简直是奇耻大辱。”
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武昭青。
来人,不但有廷尉府的人,武昭青也带着手下的十名大理寺缉捕来了,且来者不善。
慕容海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展示道:“元大人,廷尉府收到匿名举报,说你收受钱银贿赂。按律,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元博一眼瞥去,却是不慌不忙道:“匿名举报?本朝律法何时改了,随便一封举报信就可拿人?”
说完,似乎心中想到了什么,此时微微一笑。
慕容海收回文书,刚想说话,又被武昭青打断了:“怎么不能?京城吏员何止上千,为何有人偏偏举报你?你若行端踏正,何惧人言?本就该配合廷尉府入你家中搜查赃物。”
武昭青此话深有扇风点火的意味,这才仅凭一纸未经证实的匿名信,便口称“赃物”,欲意引导慕容海入元博家中搜查。
元博冷笑,转头望向慕容海,道:“慕容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慕容海正色道:“元大人,协查文书你已经看过了。上面有都察院两大御史的落款署名,按律,你是该配合调查。结果若是有人诬告,也自有国法定论。不瞒你说,在来之前,黑甲兵已经包围了你的小院。此番,你若自愿前往配合搜查,便会少了许多麻烦。”
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黑甲卫免去元博的锁铐。
元博笑道:“那好,我愿配合。不过有言在先,若是同样有人举报他人徇私枉法,滥用私刑,还望都察院和慕容大人也能一视同仁才好。”
闻言,慕容海微微皱眉。
但元博并不等他回应,便叫上在皇宫外等候的崔三,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都察院,也叫御史台。
上谏天子,下监文武百官。
严格来说,受理举报时,除了要有诉状之外,还需提供一定的证据,方可立案。
不然,仅凭一纸举报信就能抓人的话,那么大燕的朝堂上或许就只剩下皇帝一个光杆“司令”了。
但针对元博的举报,似乎没有任何附加证据,便已有两大御史署名坐实。
于律法程序上是有些欠缺的,不过元博也没有深入追究。
他最后的那句“一视同仁”,反倒是让慕容海有些不安起来。
来到梧桐小巷的时候,除了见到兵围的三百黑甲卫以外,元博还看到了张余。
张余此时一脸的疑惑,手里拿着一捧文书资料,面有疑虑。
她似乎还未明白黑甲兵为何围困元博的小院。
元博走过去,直接说了一声:“跟着来,其他话不用说。”
进入了小院。
慕容海当先道:“元大人要不要先检查一下,你的小院是否有人动过的痕迹?本官办案素求公正,你既已愿意配合前来,便会当着你面搜查,以免落下栽赃构陷的口舌。”
“若在你家中搜出巨额钱财,与你俸禄不符,又无法说明来路。那么,就别怪本官秉公办理了。”
元博向慕容海投去一眼赞赏的目光,道:“不必,你可以开始了。”
元博在场的情况下才进行搜查,单从这点看,慕容海此举还算有点正直。
慕容海也不客气,当即便指挥黑甲兵在屋中大肆翻找起来。
片刻后,只抬出了卧室里的那口箱子。
元博这间简陋的小屋,本就藏不住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藏。
众人围了过来,慕容海指着箱子道:“元大人可否说说,箱子里面装着什么?”
元博笑道:“你以为呢?当然是本官的私人物品,但不值一文。”
这时,武昭青却不善地搭嘴道:“不值一文?怕是价值千金吧?”
言下之意,是要怂恿慕容海打开这个箱子。
慕容海本就是来搜查的,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箱子,便命人强行破开了锁头。
打开一看,却是半箱子砖头,看似刚刚被拆卸下来不久,砖头上还带着些泥灰,真如元博所说不值一文。
众人一阵傻眼,箱子里并没有所谓的价值千金的财物,只是砖头。
元博轻笑着,淡定自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间小院就那么大点地,一目了然,屋里已经被搜查过。如果在这口箱子里还没找到“赃物”,便几乎可以确定元博家中并没有私藏巨额钱财。
慕容海顿感尴尬,道:“这...元大人,看来是有人肆意诬告,恕下官失察...”
说着,便举起手,就要下令退兵。
却见武昭青冷哼道:“是否失察,还言之尚早。屋中没有发现赃物,或许是被元博一早存入了钱庄洗白。”
闻言,原本已经有了收兵意思的慕容海,不由犹豫起来。
元博一挥长袖,道:“也对!武大人此话,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今日便一究到底吧。崔三,你现在就去把我在京城各大钱庄的户头记录都调出来,看是否有巨额存款。”
崔三皱眉道:“户头?据我所知,寺丞在钱庄并无户头。事实上,你还欠我三两银子没还...”
此言,却是让元博略微讶然。
他居然欠手下人的钱?
记忆缺失的缘故,此番崔三要是不说,元博全然不会记得。
而这话,也从侧面为元博佐证了一点:他若真有巨额钱财,又何须向崔三借钱?
武昭青又道:“口说无凭,钱庄之事慕容大人自会彻查。只是,这箱子中的砖头怎么来的?不会是元大人拆了某处墙体,藏金其中吧?”
元博故作叹气道:“武大人当真是睿智啊,那你何不去找找看?”
武昭青冷笑,望向慕容海,似乎在等待他的决断。
慕容海踌躇着,还没表态,他身边的一名手下却拱手道:“大人,箱子中的砖头有烧黑的痕迹,是从灶台处拆下的。属下刚才搜查之时,也见到厨房中的灶台有损坏,但并未发现藏金。”
元博则顺势解释道:“本官小屋中的灶台损坏,未及修葺,又不忍将这些砖头随意丢弃,污染环境,便置于箱子中收集存放,这不算犯法吧?诸位,若怀疑我藏金墙中,大可自行查验。不过若是找不到,就得出钱帮我恢复原状,请便吧!”
武昭青似乎断定了元博屋中必有钱财,见元博如此“大方”,便道:“那好!就由本官的人为慕容大人代劳吧。”
说完,示意手下的十名缉捕去仔细检查墙体。
不久,元博的小屋被砸得千疮百孔,却是找不到一个铜板来。
慕容海见此更加尴尬,事实上他本不愿与元博交恶,只是奉命而来。
假意咳嗽了两声,化解了些许尴尬后,慕容海道:“众目睽睽,大家伙也都见到了,元大人家中并无藏银。怕是这举报信,是有人恶意为之。本官便就此退去复命,此事就这么终止了吧。”
说完,就要收兵离去。
武昭青却拦住了他,黠笑道:“留步!其实,这院中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藏金。”
他先是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元博,最后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那口水井上。
元博自然知道武昭青的意思,但丝毫不显紧张,说道:“嗯!武大人猜对了,其实真正的藏金地就在这口井中。里面有黄金五百两,外加无数珍宝首饰。”
“那就请慕容大人派人下去取吧,你有武大人指点办案,缜密非凡,元博认栽了。但若取不上来的话,算不算是诬告朝廷命官?”
听此,武昭青阴冷笑道:“哦?你这是自认了?哼!本官笃定你所收受的钱财,必然在此井里。来人,下去细细查看。”
话声刚落,突听慕容海大声喝止:“住手,我看谁敢妄动?黑甲兵,戒备!”
小院中的黑甲兵得令,当即围住了井口,挡住了武昭青手下的缉捕。
慕容海不悦地看着武昭青,微怒道:“武大人,此事乃由本官监察,关你何事?本官让你近前,已经算是破例。希望你不要僭越,是否入井底搜查,我自有决断。你私自下令,想要作甚?”
廷尉府校尉从七品,寺丞正七品。
表面上,元博和武昭青都比慕容海高半级。
但三人并不同属一个衙门,慕容海倒也不用针对谁刻意客气。
这话说完,令武昭青顿然语塞,面色铁青,无言以对。
元博则笑而不语。
武昭青数次打断慕容海的话,本就让慕容海有了些意见。
此时,元博又故意出言暗指武昭青在教他办事,便成功激起了慕容海的抵触心理。
毕竟品阶相差不高,慕容海说到底是不愿传出去说武昭青在教他做事。
慕容海微微冷哼后,接道:“要下井,也该是我廷尉府之人下去,本官无需他人指教、代劳。”
言罢,便让两名黑甲兵沿着井口的绳子下到井中。
正在这时,小院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步履声,似有另外的兵甲在行进靠近中。
伴随着一声听似慵懒的话声:“黑甲兵何事聚集于此啊?闲着没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