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余和崔三走后,偌大的宅院中就只剩下元博和上官玉清二人。
元博走出大厅,找到了上官玉清。
此时的她,沐浴更衣之后,看起来恢复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但那易容过后的面貌,依旧使人难以恭维。
左脸红斑,右脸麻花的模样,让人看起来就有些“违和”感。
他深知这样特殊的易容手法,绝非寻常人所能办到,背后定然有慕容覃东的手笔。
元博便找来了一张面纱让她蒙上,并嘱咐道:“阿花啊,老爷要出门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自己在府中,不可乱跑。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记住老爷跟你说过的话,头不能让人乱碰。”
上官玉清点头道:“是的,老爷。”
元博这才放心离去。
但有时候,让不让别人碰头,可不是大小姐自己能决定的。
...
就在元博离开宅院,前往大理寺的路上。
大街旁的一间茶馆,靠窗二楼的雅座处,正有一位气质不凡的翩翩公子,在用一种怨毒中不乏鄙夷的眼神盯着他看。
直到元博彻底远离了视线,这位公子方才冷哼回头,饮尽了杯中茶。
“少爷好像忌恨此人?但说起来,你们之间并无仇怨。”
站在身后的一名老者,轻笑着道。
老者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复”字。
慕容覃东放下手中茶杯,颇有微词道:“谁说没有仇怨?我与婉君早有婚约,上官伯父便是我岳丈。而岳丈大人被此贼参与栽赃陷害,这不是仇怨,是什么?”
慕容复却回道:“少爷何出此言?你怎知他实质参与了?”
“哼!公主一出事,陛下一经指定大理寺办案。此贼便直冲国公府寻人,还从密室中搜出了公主。像是一早就知道一般,若非参与其中,怎能如此精准?”
“话虽如此,但宫里传来消息,是此人亲自向陛下求情,重查此案。这又该如何解释?假设少爷也是参与栽赃之人,可还会再设计重查?”
慕容覃东猛然语塞。
慕容复笑着,接道:“恐怕是爱屋及乌,恨亦所恨吧?玉清小姐愤恨此人,少爷倾心于她,从潜意识上就跟着认同了某些事。”
慕容覃东听后,有些不悦,却也并未喝斥。
慕容复自幼跟在他身边伺候,亦师亦仆,让他不好以寻常仆人对待。
顿了顿后,才道:“复叔叔到底想说什么?”
能让太傅的独子,金科探花郎,放下身份喊一声“叔叔”,足见这位慕容复不是一般人。
慕容复挥了挥长袖,隐晦道:“少爷不过是担心玉清小姐的安全,想守在身旁保护。此等痴情,倒也不以为过。只是,你既身出士族,岂可整日流连于儿女私情?”
慕容覃东听出了什么,道:“你知道我并不喜朝堂。”
“少爷不是不喜欢,是还没找到喜欢的理由。”
“不需要找任何理由,我已和父亲说过,此生不会入仕。只想安静地守在婉君身边,练剑、煮酒、赏花...”
“哦?可现实并不是事事如你所愿,魏国公已倒,玉清小姐如今是钦犯。你一介毫无官职的野士,怎么守护她?恐怕你现在连那大理寺的元博都比不上,他或许还能设法为魏公翻案,你能做什么?”
听了这话,令慕容覃东沉默良久。
半晌后,忽而灵机一动,眉头大展,道:“我明白复叔叔的意思了,多谢复叔叔提点。此计,即可时刻守护婉君的安全,又可钳制那奸贼元博。是覃东先前愚昧了。”
说着,他竟以“主人”的身份,对着慕容复鞠了一躬。
慕容复则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面有赞赏之色。
“那好,我现在就去见父亲。”
他顿悟之后,喜形于色。
慕容复却叫住他:“等等!见你父亲之前,你不觉得该去拜会一下某人吗?”
慕容覃东微微思虑后,说了三个字:“万宗德。”
...
大理寺,寺卿室门外。
元博来到的时候,万宗德正在里面大声喝斥着某人,看似声色俱厉,显然动了真怒。
他便只能先在外等着。
片刻后,只见武昭青面色铁青的从寺卿室内走出,身后还跟着手下的十人缉捕,看着心情并不好。
此前,元博“以牙还牙”,让廷尉府带走他们问询,已过一天一夜。
这时能安然回来,恐怕是廷尉府没有查到什么底细。
而元博和武昭青本是同僚,遇上廷尉府找“自己人”麻烦,他非但没有帮忙化解,反而想促使廷尉府找到“证据”,这就触犯了万宗德的霉头。
万宗德得知后,大发雷霆的责备,也是常理。
原则上,同一衙门的人,岂有相互排挤之理?
武昭青见元博在门口,立即摆出一副不善的神色,路过他身旁时,小声冷哼,道:“元大人,你这一招,武某记下了。山水有相逢,来日方长,自然有我还礼的时候。”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元博,并补了一句:“元大人放心,这一千两是我从钱庄借来的,不涉及贪腐。你满意没?”
元博接过,心安理得的模样,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知道武昭青经过此事之后,必会对他记恨在心,但也无所谓。
世界之大,又有谁能让天下人都满意?
武昭青走后,元博走进室内,拜见了一声“先生好”。
万宗德撇了他一眼,道:“何事?”
元博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关紧了房门,这才回道:“先生,上官锦此案有了大进展,学生特来禀报。”
“说!”
元博将怀中折好的残卷送到万宗德面前,说道:“上官锦开口了,我在国公府祠堂内得到了这一残卷。虽不完整,但上面的名单牵涉巨大,特来请先生一阅。”
万宗德只是扫过去一眼,既没有想看的意思,脸上也毫无波澜。
“这么说来,昨夜国公府大乱,杀手柳无情重出江湖,正月的大年初二现身,都与你有关?”
“不能说完全和我无关,但严格来说,是与上官锦有关才对。”
“你看过了这张残卷?里面都有谁的名字?”
“看过了。有很多人的名字,先生何不自己看?”
万宗德却是轻笑一声,抓过残卷往空中一扔,而后打出一道掌风,残卷随即粉碎落下。
见此,元博脸色大变,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先生”,原来也会武功。
而且看这掌力,似乎并不在他之下。
“博儿,你十岁便跟着为师,为师可曾亏待过你?”
击碎残卷后,万宗德缓缓道。
元博额头冒出一丝冷汗,这时他能感觉到万宗德身上有杀气,回道:“没有,先生待我如子。”
“好,那你就记住一点。昨夜你哪里都没去,更没有当值,是在我府中与我喝茶。也没见过什么名册,更不知道什么名单,懂吗?”
“学生懂了。”
“还有,上官锦已然必死,你若能救下他的家室便救吧。不能,也没人怪你。尽快结案,给陛下一个交代。”
“是。”
“退吧!”
“学生告退。”
走出寺卿室的时候,元博步履沉重,手心渗出了冷汗。
他还是第一见识到万宗德的这一面,方才若是元博没有顺从,万宗德会不会对他出手?
针对那份名册的猜想,不外乎有两种可能。
一、上官锦真有谋反之心,名册上的人都是他的同党。
二、上官锦没有谋反,名册上的人才是谋反之人。上官锦掌握了他们的信息,所以才遭到了构陷。
而不论是哪种可能,都与万宗德不无关系。
因为残卷上被涂掉的名字,就写着“万宗德”。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万宗德是忠是奸?
他若是忠,为何出现在名单上?
若是奸,为何还要让元博设法救下上官锦的家人?
元博心中惊骇,事情似乎超过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心有所想的缘故,以至于元博往回走的时候,差点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元博并不认得此人,此人却似乎很清楚元博的来历,还叫了一声:“元寺丞。”
抬头,元博见到的是慕容覃东。
而他其实并不认得慕容覃东,此前慕容覃东以“大公子”的身份出现时,始终以斗笠挡住面容,让元博无从得知他的面貌。
便回了一句:“你是...”
慕容覃东一笑:“你不认得本公子?无妨,很快你就会认得了。”
说完,便走进了万宗德的房间。
此举更让元博不解,这人找寺卿作甚?
哪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