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
这起案件,还真是复杂而迷离。
上官玉清见他深邃的样子,指了指案上的纸张,问道:“那…这些笔迹还要不要继续复写?如果能帮到老爷破案,我也想尽点力。太傅素来待人宽厚,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元博看了她一眼,回道:“不急于一时。忙了一个上午,你也累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顺便给你添置几套衣物,晚上我们一起去趟太傅府。”
上官玉清不解道:“去太傅府?”
“对!慕容覃东已被任命为左少卿,他刚刚丧父,作为同僚,按道理我们该去一趟。慕容府已经发丧,今夜我们去给太傅上炷香,以示哀悼。京城不大太平,你自己留在府中也不安全,就跟我一起去吧!但你身上的衣服太鲜艳了,得重新购置一套素色的衣裙。”
上官玉清“哦”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随后两人走出大理寺,寻了一家饭馆饱腹后,来到了坊市。
京城的坊市涵盖衣食住行,龙蛇混杂。
二人购置好衣物往回走时,突然从大街旁的小巷中窜出一头几百斤重的肥猪,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跑,令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肥猪的身后,则跟着一名肥头大耳的屠户,手里拿着杀猪刀一边追赶,一边喊道:“快…帮忙拦一下…”
元博见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嗖地一声,当作暗器扔了出去。
噗!
石子击中肥猪的头,深深陷入其皮肉中,几声哀嚎过后,肥猪应声倒下。
赶来的屠户向元博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怒骂一句,扬起手中屠刀斩下,一刀竟斩断了肥猪的头……
重达数百斤的肥猪,应该是养了数年,头颅何其坚硬,而这屠户却能一刀斩首,若说没有几手练家子,恐怕难以做到。
饶是令元博大为侧目,不由问道:“你会武艺?那刚才为何不自己出手?”
屠户擦了擦手中刀的血迹,见元博一身官服,憨笑道:“这位官爷说笑了,草民哪里会什么武艺?只不过杀了几十年猪,力气大罢了。熟能生巧,猪脑袋砍得多了,手顺而已。”
元博闻言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力气大?熟能生巧…”
看似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却似乎给了元博某种启发。
到了晚上。
元博换上便装,带着上官玉清和崔三正要赶往慕容府,却还没走出自家大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华平安拦住。
见到几人肃穆的打扮,华平安问道:“你们要去慕容府祭奠?那正好,我们边走边说,华某查到了一些眉目。但其中隐晦,可能需要慕容家的人方能解答。”
元博走在前面,正色道:“你查到了什么?”
“太傅在朝中备受敬仰,鲜少有绯闻,也不曾与人结怨。但我多方打探之后,从太学院的一位老者口中得知,太傅曾经提起过,他平生坦荡,无愧天地,唯独早年身为巡查使时办过一件冤案。”
“哦?具体是什么冤案?”
华平安却摇了摇头:“此事隐晦,就连档案司也因为时间跨度太久而查不到记载。但既是太傅平生憾事,那么他或许会和家人说过。”
元博沉思道:“这么说来,太傅若是因为仇杀而死,很可能就是因为当年的冤案而起?走,速去太傅府。”
几人加快了步伐,赶到太傅府时,慕容海已在门外等候。
进入府中灵堂,上过香后。
元博让慕容海代为通传,求见太傅的遗孀佘氏。
太傅平生只有一件憾事,错办了一桩冤案,如鲠在喉,无法释怀。如果他要找人倾诉的话,身边最亲近的对象莫过于妻子佘氏。
也就是说,太傅夫人佘氏可能会知道慕容秋山当年断错了什么样的一桩冤案。
不久,佘氏便在一处偏厅中接见了元博。
元博将来意说明后,佘氏微微动容,显然知道一些什么,但却在沉思了良久后,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太傅之死,可能是因为当年断错冤案而遭到报复所为?”
元博不无肯定道:“是!凶手挖去太傅的双眼,暗指太傅有眼无珠。换其心肺,是在说骂太傅狼心狗肺。尸体被摆成“提头来见”的姿势,便是想要让太傅赎罪。这些迹象,符合报复仇杀的要素。而太傅平生只此一件憾事,便不再与人有过节。所以…还请夫人能将当年冤案的细节相告,以便大理寺能尽快抓住凶手。”
佘氏听后,却忽然一叹,有些怅然道:“老爷倒是有跟我提过此事,而我确实知道一些内容。但你若说太傅是造他们报复而死,那就绝无可能。”
元博微讶:“夫人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当年涉案之人都已经被斩首,而且是株连九族,没有任何后人留下,又如何来报复?”
“这…”
元博心中一震,颇为惊讶:“冤案是哪一年发生的事?又是因何而起?太傅生前可曾说过?”
佘氏又叹了一声,回道:“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太傅身为北方六道巡查使,行至幽州时,断下了错案。但具体是因为何事,老身并不知道,也未曾追问过太傅,只是听他提起过有此一事。”
元博看了她一眼,感觉到对方并未有所隐瞒后,便作了一揖,转而离开。
佘氏确实知道十年前慕容秋山断过一桩冤案,但也只是听过而已,并不深知内情,这倒是又让这一头的线索突然断档。
临近离开的时候,慕容海将几人送到了门口。
元博肃然转身,对他说道:“阿海,明日你务必将军器监半年内所有的军械出入记录查清楚。还有,太傅丢失的心肺找到了吗?”
慕容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明日我定当将军械记录拿到,但大伯父的心肺仍无踪迹…”
“好吧!你继续搜寻,扩大搜索范围。”
元博应了一声,便示意慕容海可以先行回去。
转头,又对华平安说道:“华平安,你追查到的冤案,至今已无人知情,且涉案之人都已死。我们再盲目追寻,恐怕也效用不大。又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向去追查,明日你去一趟军器监的驻地,或许会有收获。”
华平安皱眉道:“军器监的驻地在幽州,距离京城六百余里,来回需要五六日。你让我去那里干嘛?”
元博若有所指道:“十年前,太傅身为北方六道巡查使,军器监驻地在幽州,那里属不属于北方?”
华平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冤案发生在十年前,涉案之人已经死绝,档案司的记录也遗失了。但当年的事情影响肯定不小,幽州可能还有人知情。我知道了…”
他猜到了元博的用意,说完话,便独自快步离去。
元博望着华平安匆忙离去的背影,忽然一笑,立马就对崔三吩咐道:“三,你去盯着华平安,看他今夜会去哪里。”
崔三听此,并未立即追上华平安,而是先多问了一句:“头儿,跟着那厮作甚?”
元博笑道:“华平安之所以愿意相助,不过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从而介入张余的案件。他不愿说出张余的身世,但肯定会暗中知会张余的家人。你跟着他,看看他去找了什么人。”
崔三明了,便点头离去。
元博随后也带着上官玉清往家中走去,而大小姐一路沉默寡言,情绪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眶泛红,似有哭过。
就在两人走后,太傅府对面的阴影处蓦然冒出一个黑影,也不知何时躲在此处,更不知有没有听到元博几人刚才的对话,朝几人各自离去的方向望了望。
而后,扯下身上的黑袍往后一扔,竟堂而皇之地走进太傅府,步伐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