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形式大于内在的欢送仪式后,公主殿下的车驾缓缓启程,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十余年的雄伟城池。
此去一别,也不知可否还有折返的机会。
銮驾中的萧玥儿黯然神伤,不免有些眼眶泛红。
太子萧坚本属意由刑部的红衣大判官负责护送,但因为突厥人的额外指定,元博的临时加入,计划便产生了一些变数。
红衣大判官带领着三千禁军在队伍的最前方开路,元博则领着五千白羽卫时刻守在萧玥儿的车驾旁。
京城距离云州过千里,急行军也要六日以上才能到达。
但队伍并不着急,只需赶在婚期前几日到达云州即可。
以至于出发的第五日已过,队伍方才慢吞吞地到达铁沧江畔。
铁沧江横贯东西,从京城往北,必然要渡河。
前方出现了渡口的轮廓,正是元博首次离京前往幽州时,路过的那个浮桥渡口。
由京城前往云州,其实还有很多路线可走,但萧玥儿偏偏选择了这条路。
队伍暂时在渡口附近扎营,元博被召入了大帐中。
萧玥儿摒退了左右,俏丽的面容忽见闪烁,说道:“你好像还有一个答案没有给我!”
元博心中明了,内心微叹道:“这个答案...公主应该不难猜到!微臣以为,故人已矣,还是莫要再纠结。”
萧玥儿听后,面色如常,似乎已然料到元博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接道:“但你始终没找到他的尸首,对吗?”
“是!”
“那是否说明他的生死仍存变数?”
“原则上是,但谁又说得准。”
“本宫还是想让你派人去找找,兴许他被人所救,此时就困在幽州城。两日后,本宫会打着进宗人府祭拜的名号入城,并逗留一晚。以你手下的众多暗卫,应该够时间将他找出来,不论生死。”
元博皱了皱眉,心中又是一叹,倒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他应了一声“是”后,便要转身离开。
萧玥儿却道:“你等等!”
说着,便回身在一口大箱子中翻出了一个小盒子,抱在怀中,接道:“他之前来幽州时走过的路线,你应该知道吧?带本宫重走一遍,两日后,我们在幽州城跟队伍汇合即可!”
言下之意,竟是要元博暗中将她带离队伍。
元博颇感意外,道:“公主又何必执着于他...”
萧玥儿将他打断:“本宫并非在询问你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你去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暗中出发。那个假替身会代替本宫跟着队伍,到了幽州,我们再换回来。”
她用难得一见的坚定语气说道,几乎没有给元博丝毫拒绝的机会。
元博无奈,便只能应是退出。
走了大帐,元博立马找来了崔三和许君卿。
在此次出使突厥的队伍中,他只带了这两人亲信。
崔三本就是缉捕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元博身边,许大寨主则又戴上了铁面官的面具。
军帐中,两人来到之后。
元博对崔三说道:“你即刻先赶往幽州传达本座的话,责问幽州城的暗卫首领,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把军器监的四大司长送回京城。必要时,让他把人转手于你。”
军器监的四大司长负责这座“兵工厂”的实际运作,在军械倒卖案中,最清楚所有军器的去向。
得知军器的去向,便等同于挖到了幕后之人的潜在身份。
四大司长中,器弩司的司长荀济已经在幽州军营中“自尽”,但他的死绝非寻常。
余下的三大司长,元博在离开幽州时,已责令铁面官救下,但至今毫无音讯。
令元博颇为纳闷。
正好趁着萧玥儿进城的机会,让崔三亲自去询问清楚。
赵白眉虽然已承认行刺皇帝,但对于渗透军器监一事,却只字未提。
这只能说明,此案背后另有一伙势力在策划谋逆。
崔三点了点头,退出了军帐。
元博望了许君卿一眼,冷冷沉声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回一趟伏龙山。上次你将塔鲁救醒后,如何将他安置?”
许君卿能感受得出来,此时的元博对她有些冷淡。
不知为何,心中竟浮起一丝黯然与不悦,有些委屈地回道:“你这么冷干嘛?我哪里得罪你了?”
元博却故作高冷道:“回答问题!”
面具之下,许君卿微怒的样子,“你...我跟下面的人说了,风声一过,便设法将他送回山寨密室与吴叔叔会合。”
“那好!一下去见见他!”
说完,元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走了大帐。
许大寨主微微干瞪眼,却是无法理解元博对她态度的急剧变化。
不久后,萧玥儿将自己的替身找来,稍作威逼利诱之后假扮成宫女,借着为“公主”办事的名头,与元博离开了队伍大营。
铁沧江渡口距离伏龙山有五十里山路,但此时的山寨已然被幽州军占领。
萧玥儿明着去,便会暴露身份。
赶到山脚下时,元博叫住了萧玥儿。
当她疑惑转身之际,却忽然点中了她的睡穴,并将她扶住。
这时候,许君卿才发现这个小宫女,居然就是萧玥儿。
元博说要回一趟山寨,却也没有跟她说明公主也会随行。
她颇为讶然道:“你怎么把公主带来了?这可是死罪...”
元博云淡风轻道:“死罪?难道靖媛郡主要告发本官拐带公主?”
许君卿一阵愕然,“你...”
他不仅莫名之间对她冷淡了许多,而且还似乎有些针对的意味。
更甚之,他竟当着她的面抱起了公主...
“你什么你?赶紧带路,本官要见塔鲁。”
元博冷声道,似乎感觉不到许君卿此时不大自然的状态。
“不带!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带路的工具?把公主放下,你抱着她...那是...那是猥亵凤体,要抱也是我抱!”
许君卿怒道,说着竟想从他手中抢过萧玥儿。
元博一把拒绝了她,道:“不劳烦靖媛郡主担心,即便是猥亵凤体,杀头也是本官自己的事。你只需带路!”
许君卿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你叫我靖媛郡主?是想和我撇清关系的意思?还是你对公主有不轨之心?”
她越说往后,越见激动,恼怒的语气。
元博淡然道:“公主天生丽质,人见人爱,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倾慕。本官亦然,依你所言,倾慕便是不轨?再者,即便不轨也是本官自己承担责任,靖媛郡主无需理会。”
说完,便抱着萧玥儿自顾往前。
他单方面的态度转变,令许大寨主有些难以侍从,心中有些空唠唠的,见到他怀里抱着昏睡的公主,更觉一丝酸涩。
不过,许君卿再怎么愚笨,倒也知道元博如今这个态度乃是在跟她赌气。
至于赌气的原因,也是不难猜到。
不外乎是介于许君卿对他有所隐瞒,包括约见宗人府后花园的真实目的,以及那日在甲字号密室中与万宗德的谈话内容。
许大寨主委屈了起来,不由在心中暗道:你以为我想瞒着你吗?而且事实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干嘛还要气我!哼,就你会气人吗?本姑娘也会!
在这瞬间,她似乎也打定了主意与元博“周旋”起来。
等到通过密道,进入隐藏于山体中的密室时。
一众留在此处的山贼见到二人,皆是兴奋喊道:“寨主,姑爷,你们回来啦!太好了...”
话没说完,元博一边将萧玥儿安置在木板床上,一边打断道:“诸位,姑爷这个称呼以后还是不要叫了。本官怕是受不起许大寨主的抬爱,本官的良配必定是与我交心之人,断然不会私加隐瞒。”
他微微斜眼瞄了许君卿一眼。
许君卿闻言,怒气一起,也故作姿态道:“是呀!本姑娘的夫婿才不会那么小气,都听着!以后谁也不许再叫他姑爷,不然本姑娘就扒了他的皮!”
众匪一愣,这时其中一人却道:“可是寨主,那日在寨中,你明明当中宣布选中了姑爷的...”
许君卿立马喊道:“我现在后悔了,行不行?我选错了,选了一只狗!”
元博听此,眼底一蹙,道:“你说谁是狗?”
“谁搭话,谁就是狗!”
“那你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两人竟当着众多山贼的面拌嘴起来。
一名年轻的山贼似乎很不解眼前的一幕,挠头小声道:“姑爷和寨主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吵架?”
身旁一名年纪较大的山贼刚想说话,却被身后一人抢了先:“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依我看,他们早已暗生情绪,但似乎因为某些问题而产生了小小的嫌隙,继而相互赌气。加上他手上抱着另外一个女人,你们的寨主吃醋了。所以,便吵架了。”
那人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分析准确。
而听见那人的声音,元博和许君卿同时回头,目光冷冽地盯向他。
此人,正是解毒之后的塔鲁。
塔鲁被两人同时盯得,登时笑容僵住,暗觉有些不妙。
元博冷冷望着他道:“塔鲁,本官有话要问你。你随本官过来!”
说着,便走向一边。
许君卿撇了元博一眼,颇有余怒道:“凭什么?这里是本姑娘的地盘,本姑娘也有话要问他。要问,也是本姑娘先问。塔鲁,你跟我过来,不然我撕了你。”
说着,她则走向了与元博相反的角落,犹见针对。
元博微哼一声,怒视塔鲁,威胁道:“塔鲁,你应该还记得本官的手段吧?是不是想尝尝我大理寺的酷刑?”
许君卿也看向塔鲁,目光阴狠道:“你要敢过他那边去,我把你十根手指都砍下来。烹熟了,再喂给你吃。你信不信?”
塔鲁大惊,眼睛睁得老大,生生怔住。
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这两个人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你们吵架,拿我来争抢作甚?
他既有些惊恐,又稍显郁闷。
幸好,这时一个独臂大汉走来,缓解了一下气氛:“都想问,那不如一起?”
正是许久不见的二当家,吴老二,真名吴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