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
夜司首便命人牵来了一辆马车,并早已在车上等候。
车厢很大,规格很高,里面甚至可以摆下一张小矮桌。
元博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矮桌上摆了两蝶小菜,并备了一壶酒。
看这样子,夜司首是想趁着回京这段路,和元博说些什么。
元博倒也却之不恭,当即就在夜司首对面坐下。
两人倒也没有过多见外,虽然彼此之间接触不多,但倒也没有想象中“陌生人”的那种过分生疏。
夜司首给元博倒了一杯酒,笑道:“请,陈年的女儿红,窖藏了许久。乃是先帝在位时,就埋下的。”
听此,元博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知道,夜司首口中的“先帝”,并非指的是萧天河,而是萧天河兄弟俩的老爹。
而若是此话当真,他口中这杯酒的“年纪”,已然比元博的年纪更大。
“夜司首有话,不妨直言。”
“无话!难道有话才能请人喝酒?这未免有些功利!”
“哦?夜司首无话,本官却是想说点什么!”
“你说!”
“本官初来镇陵司之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是吗?上官锦故意向我透露秘密,让我来皇陵找到那个假吴海,而假吴海就是你安排的。陛下的意思是,想借我之手对付离王?”
听此,夜司首倒也没有掩饰,“没错,人是我安排的。从上官锦不听话,被迫下狱那天起,真正的吴海就已经死了。上官锦以为自己将秘密交给吴海,便相当于暗中掌握了陛下的一个把柄。殊不知,他的所有举动其实都在陛下的掌控中。”
元博道:“也就是说,你承认离王说的...是对的。当年真正篡位之人不是他,而是陛下?”
夜司首瞳孔一滞,“这还重要吗?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如今是谁强谁弱。话语权,永远在强者的手中。”
“好!但我仍有一个问题不明,陛下从一开始就稳操胜券,为何还要牺牲公主性命?又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方式取胜?还有,许骁父女在陛下的整个计划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关于这个问题,万宗德....不是已经给过你答案了吗?”
夜司首忽而一笑,端起酒杯自顾喝了一口。
“先生,提醒过我?”
元博喃喃默念了一句,眉头皱起,黯然的神色。
一会儿后,仍是极为不解的模样道:“你到底什么?先生只是说过,有些事情看起来真实,但实际上却是假的。他那是在隐晦陛下未死的事实,这当中又关许骁父女什么事?再者,塔鲁也是被你们带走了吧....”
元博说着,当念起塔鲁的名字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抽搐了一下。
下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拍案而起,却又猛然发觉身体一软,竟提不起半分气劲。
“你...你对我下毒?”
元博望着夜司首,震惊道。
夜司首却淡然的神色,又喝了一杯酒,这才说道:“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了?”
“你...不可能,许君卿说过,我体内有暹罗族的阴阳蛊,乃是百毒不侵...用毒怎会对我有用?”
“是吗?你就这么确定许君卿就是暹罗族人?就算她真的是暹罗族人,想要让你体内的阴阳蛊失效,也不是没有办法。”
元博错愕,“你到底做了什么?想杀我?”
夜司首却摇了摇头,“杀不杀你由不得我决定,我能决定的,只是要将你送往何处。”
“你不想让我到京城?是陛下的意思?”
“不是!”
夜司首又摇了摇头,“柳无情因为早年的一些牵绊,欠了上官锦一个人情,所以这辈子都注定与之纠缠不清,甚至为了报恩,不惜杀死离王全家。而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欠了别人的人情。不同的是,柳无情欠的是上官锦,而我欠的是万宗德...”
元博猜到了什么,“是先生让你阻止我去京城?”
“是!他帮你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就是远走高飞,永远也别回来。这本不是你应该参与的战争,而你若在,或许会做出错误的决定。至少万宗德如此认为。你看似颇有果决,实则...作为朝臣,你的恻隐之心还是太重。”
“先生要让你将我送往何处?”
夜司首站起身,笑了笑,“他没说,只是让我将你送走,只需要远离京城。”
元博道:“但我还是会回来...”
“是的,万宗德猜到了你的倔强,所以他又说,至少明日不能让你出现在大殿上。”
“你...”
元博还想说话,却已见夜司首出手,点中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下一刻,他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随后,夜司首打开车厢门叫停了马车,并闪身落地。
对着驾车的马夫,道:“往东走,全速!他所中的毒,会让他昏迷三日。三日后,你离开。届时,他即便想回来,也为时已晚。”
说完,便转身隐于夜色。
马车重新全速开动,往东边方向远离京城。
然而,夜司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元博的行动,其实却不然。
当得知自己身中某种连阴阳蛊也无法抵御的“奇毒”之后,元博便在信中思索着自救之法。
夜司首不得而知的是,司空小小曾给过元博一枚神农居独门的护心丸,而元博自恃体内有阴阳蛊,却是未曾使用过。
即便是在东瀛人祸乱京城之时。
此时,夜司首刚离开,元博便悄然睁开了双眼。
对方只是点中了他身上限制行动的十处大穴,事实上并不会导致他晕厥,倒是元博自己装晕过去。
如今恢复了过来,他自顾咬破舌尖激发潜力,以强行提起的内劲冲击各大穴道,企图自行恢复行动自由。
这样的方式并不少见,当初元博也曾点过许君卿的穴道,而这小妮子居然也能强行突破限制,虽小有代价,但也在所不惜。
他必须返回京城!
因为在蓦然想起塔鲁的刹那,元博似乎瞬间明白了许多之前一直无法通透的问题。
包括,许君卿为何会有一个和萧玥儿一模一样的手镯...
也猜到了萧天河为何将塔鲁绑走的原因。
而无形之中,萧天河恍似已经对元博起了一丝杀意,从夜司首口中的“人情”便可看出一二。
万宗德指使夜司首送走元博,此事萧天河必定还不知道!
倒像是万宗德私下自己做的决定,但为什么要送走元博?
或许是万宗德预感到了,皇帝已经对元博起了某种杀心...
不论是出自何种原因起的杀心,被这位深沉的皇帝盯上,或许都注定不能善终。
万宗德要将他送走,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却是在保护元博。
...
车疾如飞。
车厢中正暗中冲破穴道的元博,渐渐陷入了一种凝神的状态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成功恢复自由,吞下那颗司空小小给的护心单,接触了夜司首毒药的限制后,冲出车厢一看,马夫已经不知去向。
而车速丝毫不减,也不知道如今到了哪里,距离京城有多远。
元博一愣,当即也来不及多想,勒住马缰,将车停下来后。
便单独解开了马匹的绳索,随后翻身骑上,朝来时路奔去。
摒弃车厢,单人匹马的话,可以让他的速度更快些。
奔出了十几里地后,元博通过官道上的路牌,辨知了京城的方向。
马不停蹄,扬鞭奔去。
与此同时。
此时的京城之内,离王萧天云正在接受百官的朝拜,加冕仪式过后,他便是真正的皇帝。
上一次,这个加冕仪式举行时,萧永倒在了龙椅之前。
这一次,离王萧天云是否也会?
...
皇宫的某处密室中。
塔鲁只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冷水,猛然醒来。
发现身边站着无数个黑衣人,各个黑巾遮面,浑身杀伐。
不远处的主位上,居然也摆了一张楠木龙椅。
龙椅上正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之下,令塔鲁无法看清此人的面孔。
“你们是谁...”
塔鲁不无紧张道,一脸错愕。
那人轻笑,从龙椅上走下,来到塔鲁面前。
却令塔鲁大惊失色。
因为眼前此人,竟就是本该死去的萧天河。
“你...你...是大燕先帝...你不是...”
塔鲁怎么说也是突厥一大部落的公子,自然曾经见过萧天河的画像,能一眼认出倒也不见奇怪。
奇怪的是,萧天河的死而复生。
“你想说,朕不是应该死了,对吗?”
萧天河冷笑道。
塔鲁默然,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朕既是天子,天下有谁能让朕死?”
“反倒是你,塔鲁,朕若现在想让你死,你便是神佛难救!”
“而你,想活吗?”
萧天河一连三句话,直问塔鲁。
塔鲁满头冷汗,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所措。
萧天河倒也没有过多逼问,下一刻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看向了身边的一个黑衣人,而后接道:“你当然想活,天底下若有人能活着,却想死的人,那就是最愚蠢的。”
“再者,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父亲和母亲想想,不是吗?”
“格尼虽不待见你,但始终是你的生父。而现在他的性命就掌握在朕的手中,能救他之人,只有你!”
“你本是突厥部落高高在上的公子,是萧天云让你沦为了阶下囚,处于生死的边缘。你想不想复仇?”
“替朕去杀了萧天云,则朕准你突厥复国,并支持你的父亲格尼继而大可汗,仍以友邦相待。并设法将你的母亲接来与你团聚,如何?”
闻言,塔鲁终于是明白了萧天河的意思。
他竟是要塔鲁混入大殿,伺机杀死萧天云?
塔鲁紧张地向后挪动了两步,道:“杀了萧天云?我做不到....他身边侍卫众多,我根本就不可能得手...”
萧天河却大笑道:“不,你可以!不是有朕帮你吗?你自然是有办法可以接近他的!记住,你若得手,则你的父母得生。若失败,则他们将受尽千刀而死!”
说着,又对身边的黑衣人,道:“带他去,给他一把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