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霍倚秋。一扯上她,晏诗就觉得此事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心中此刻有些后悔,没有查明情况便冒然攻击流言,是不是莽撞了。若是容易,柳叶刀为何隐忍至今?
她想了想,既然认为自己判断没错。事情不是柳叶刀做的。那话说出口,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你当真听见,霍师姐亲口所说,是柳叶刀师兄将那山猴虐杀?”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喝道。
“口口声声说要铁证,如今给你,这便不仅要怀疑常师兄,更是连霍师姐的话也不信了?”
晏诗忍不住心中一阵冷笑,口中却说,“这位师兄说霍师姐亲眼所见,那想必也是亲耳听闻霍师姐所说了?事关重大,倘若是确有其事,又如何问不得?”
“那常师兄就不妨给她个准信,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好不容易有人抛出了铁证,众人信心大增,眼巴巴的望着那位常师兄。晏诗心中亦是有些紧张,若这事真是霍倚秋传出来的,就不好办了。
岂料那位常师兄微微沉吟,在旁人的催促下才张口,“霍师姐虽未亲口所道凶手,但人尽皆知,此行分明是为了维护那人的名声。而山猴在柳师弟房门前,确实众所周知。倘若凶手不是他,霍师姐缘何不解释清楚,让柳师弟被人戳了这么多年脊梁骨?”
“没错,常师兄所言有理。”
“照你所言,霍师姐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可她既然亲眼见到,为何不阻止?”
“也许看见时已是末尾,制止不及。”
“来不及制止,总来得及安葬吧,何至于让其奄奄一息躺在住处门口血淋淋一片,既救不了,也不给个痛快,岂非大大有违霍师姐善良果敢之本性?”
“可笑,看见了恶行就一定得安葬了?霍师姐怎样也不如凶手可恶吧。”
“霍师姐自然没错,只是既然如此可怜那山猴,怎么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好生安葬,反而四处宣扬,引众人围观?这未免于理不合吧?”
“诸位,我算是听出来了,她是说霍师姐说谎!”
众人闻言纷纷怒目而视,有人拍桌子跳了起来,遥指晏诗骂道:“你算是哪根葱,敢质疑霍师姐?”
“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晏诗暗自佩服霍倚秋这拉拢人心的手段,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只得说,“霍师姐也并非刻意,只是也许说谎而不自知。”
“何解?”
“人皆以为眼睛不会骗人。可恰恰就是容易被自己双目所误导。霍师姐看错了,便以为事情是那样。说来说去只有山猴躺在柳叶刀门前,下意识认为凶手是柳师弟,但其实未必吧。”
“虽是未必,但他至少是最大嫌疑。何况他对霍师姐如此无礼,只怕也是恼恨霍师姐看见得知他的丑行。”
“对啊……”众人一阵附和。
“倘若真是如此,那该是柳师兄讨好霍师姐,万般小意生怕霍师姐说出去才是。怎么二人却是反过来?”
晏诗不待众人反应,继续接口,“何况说来说去,他入门算是极早。按山上规矩,入门早晚定辈分。只不过霍师姐年纪大些,又得掌门师父吩咐照顾柳师兄,故以才唤他柳师弟。真计较起来,这里谁不是得叫他一声大师兄,你们口口声声师弟师弟的,岂非也照样无理至极?”
“何况都是同辈,除了霍师姐,他有没有如此对别人?”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确实如此。
“我们未曾说过话,自然也谈不上无礼。”有人出声。
晏诗也不计较,“总不会所有人都没说过吧,总有打过招呼的,他回了不曾?”
有人弱弱的举手,“我叫过,他确实嗯了一声,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呢。以为见鬼了。”
“是吧,可见他只是同霍师姐之间不同,这怎么说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外人就不必介入了吧。”“再说他们的事,自有掌门长老们管,要我们操什么心,只要他们对我们没差,就都是我们的师兄师姐,你们说是不是!”“嗯,是这个理。我赞同!”“我也同意!”
“再说回此事,掌门长老们可曾有过定论?”
“你们不敢说,但心中所想,皆是柳师兄乃掌门义子,亲如腹心,自然不出言责骂。哼,难道堂堂一派之主,竟是这般因私废公姑息养奸的小人?你们既然这般想,还待在这,你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真如你们所想那般,柳师兄就算武功的确不济,可掌门待他如此,你们这般刻薄柳师兄,你们安能还在这全须全尾的练功吃饭?”
众人好似被惊醒一般,手心出汗。若非晏诗这番话,才知不经意间竟犯下如此大错。幸而掌门大度。不少人头微微垂了下去,开始思索这事原委。
“掌门都没说什么,长老们也没发话,倒是你们,争先恐后处处逼迫,柳师兄真如你们所说那般心狠手辣,只消在掌门面前稍微构陷,你们还能有今日?”
大堂内一片鸦雀无声,似有些凝重。
半晌,有人怯怯的开了口,“可既然传了这许多年,想必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是啊,不确定有,也不表示一定没有嘛,还是有可能的。也许掌门长老们也不确定,这才不表态,否则为何没有制止此等流言。”
“是啊,”“有道理。”
一时间众人心思又转了回去。
晏诗咬住嘴唇,心下有些难办。对方无法证实,她更是无法证伪。说不好一番口舌尽数白费,反而使得这事更加板上钉钉。
她无意间看见阿煦投来担忧的眼神,忽而想到方才那人说阿煦目盲。陡然心领神会,张口而道:“师兄们,你们看天上的月亮真圆!”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晴光耀眼,正是日当正午。
众人终于发现晏诗话中漏洞,立即反驳,“这青天朗日,何来月亮。真是无稽之谈。”
“就是,师妹不忿方才说你同伴,现下便是要报复我等,欺我等目盲?呵呵,这手法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就是。”
众人颇为自得。
晏诗却不紧不慢道,“师兄聪慧,可不就是欺你们目盲么?否则怎么年纪都比我大,却不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既能看见日月,又何必听风就是雨?”
“说得好!”阿煦双眼发亮,恨不得鼓起掌来。
安静的大堂中唯有阿煦的声音余音袅袅,此刻连碗筷之声也不见了。
“也许,我们真的误会他了。”
“哼,虽是如此,可现在就说误会,也太早了些。”
“至少,先别急着给人定罪。”
一人哗的站起来,向晏诗一拱手,“师妹之言有理,我嫉恶如仇,但也不愿被人利用。是非自有公断,我先前偏听一家,确实不妥。事情明了之前,我不会再为难柳师弟。多谢师妹提醒。”
晏诗一看,此人原是她旁边那桌的人,坐在胖子右首。正是最后出言,骂柳叶刀“畜生”之人。果真如其所言,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晏诗见他拿得起放得下,心中亦是佩服,起身还礼,“师兄过奖。我不过一时意气,师兄能除却心中桎梏,胸襟开阔磊落,更值得我钦佩。”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谭涛今日竟多了一个知己。晏诗师妹,我记住你了。今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你大哥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小妹谢过大哥。”晏诗对于送上门的好意概收不误。
“但是你要是为非作歹,也休怪我不念今日之情!”汉子话锋一转,双眸凌厉。
晏诗丝毫不惧,对视而言,“这是自然,这话我转赠与大哥。”
“哈哈哈哈,有胆气!”
这谭涛因为性格刚直,武功不俗,在外门中很有些名气。虽然上山不久,然而武功亦是外门拔尖。据说也是下一批内门弟子的热门人选。
见他如此表态,分明是站在晏诗那一边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言语,可心中多少有些动摇。反正不过是少个谈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就揭过了。
晏诗这下才得坐了下来,对着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有些可惜,已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