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鳌的笑声一下子戛然而止。
狠狠的盯着晏诗,“他倒是和你心灵相通啊。”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放进来!”
“是,主上。”
“我看他能怎样,”薛鳌又想伸手掐晏诗,被晏诗躲了开去。
“世子,我忝为雍州代城主,要见见软禁的犯人,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成诚的声音隐含着怒气,自外面传来。
“她是我薛家的人,我想让她见谁就让她见谁,不想让她见谁,就不让她见谁!”
薛鳌夺门而出,将成诚探望屋内的目光,狠狠用关上的门板挡住。
“城主有什么事,跟我手下说就行。”
成诚一扫而过的目光,没有忽略晏诗脸上的红印,他俯视薛鳌嚣张的眉眼,威胁道,“她是不是你薛家的人,我不知道,但她现在还是我雍州百姓,我就要不容许有人动用私刑!”
“嚯,现在来充好汉。当初她被杜开殴打凌辱的时候你在哪里?”
成诚忽的一窒。
“啊?说啊,你在哪里!”
薛鳌气势勃发,哪怕坐在轮椅上,还没有自己高,然成诚亦被他的气势逼退了半步。
“是我的失误。”成诚有些沉痛,但随即挺直了腰背,“但既然现在我知道了,就不会容许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呵,看起来耿直,实际油嘴滑舌。我就是拦着,你能怎样?”
成诚认真道,“世子,不仅是我,外面还有很多人想见她。只要她一天没出雍州城地界,就还是雍州城百姓心中的菩萨,你拦不住。”
“你威胁我,”薛鳌半眯起了眼睛,痴鱼这几年不知看过多少次。这通常表明薛鳌动了怒。她默不作声的上前了半步。
齐三等雍州官兵已跟紧了成诚,同薛家护卫彼此对峙。
“言重了,”成诚道,“既然离开在即,我代表雍州百姓当面告个别,抑或是换别个身份见她,都理所应当。”
“世子若真是拿她当家人,又何必这点小事都看不过去。就像……”
成诚住嘴不语。
薛鳌:“像什么?”
“像个担心玩具被抢走而抱得紧紧的小孩。”
成诚眼中真正出现了看向儿童的眼神,那是一种来自年龄上的俯视。
薛鳌身上的气势变了,一股阴冷弥散开来,沉默的气氛里,大战一触即发。
成诚在薛鳌的注视下,头皮直麻到尾椎骨,但他半步也没有退。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我信。那她就会想见别人,你总不可能一直杀下去。”
“为什么不可能。”
成诚摇摇头,目光几乎带上了一丝怜悯,“不可能的,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拦。我,不过是小角色。”
许是最后一句话,薛鳌的杀机淡了,“你说得对,我不该把你放在眼里。”
薛鳌让开了路。
双方手下均松了一口气,各自恢复成先前模样。
成诚朝薛鳌拱了拱手,撩起官袍前摆,上阶,推门。
第一眼就看见晏诗亮闪闪的眼睛,和脸上即将完全褪去的浅淡的指印。
“你……”几日不见,成诚突然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好吧。”
晏诗点点头,给他和自己都倒了茶,“坐,”晏诗道。
半开的门扇外,空无一人,但晏诗和成诚都知道薛鳌在。
“这几日,城中都好吧?”
晏诗轻轻啜了口茶,随口问道。
成诚有些无所适从,向门外张望了几眼,说道,“还行。”
“那个,我就要走了。”晏诗继续道。
成诚微垂下目光,“我听说了。”
“孙书阳,我还欠他一笔诊金。当初答应他的。”
“我想让你帮个忙,替我把诊金还给他。”
成诚抬头,正要一口应承。
却见晏诗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着什么。她口中又继续道。
“如果不忙的话,今天就去办了吧。送到了来到告诉我一声,我走得也安心些。”
桌上写着四字:
“替我解毒”。
成诚微微一愣。
“记住了吗?”晏诗掏出一个钱袋,里面碎金般发出哗啦的声响。
“孙书阳,那个大夫。”晏诗说着,又用茶碗敲了敲桌面,四字旁边。
“当初真是多亏了他,要不然,我早被杜开打死了。”
“嘿嘿,薛鳌人还挺大方的。幸好借我这笔钱,你可别贪了,全给人家。”
晏诗碎碎念着,声音一刻也不敢停。
成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身上顿时出了冷汗,忙不迭的点头,突然意识到薛鳌在听。又道,“我记下了,这就去找他,一定会把你活菩萨的形象给保住。放心吧。”八壹中文網
晏诗欣慰的笑起来,用袖子擦去水渍。
“那没别的事了,你快去吧。”
说着起身,不慎将茶碗打翻。
“当啷”一声,茶水顿时流得到处是。
“小心!”成诚刚要出手去收拾,薛鳌便进来,成诚收回手,“那我便先去了。”
看着成诚消失在门外,薛鳌冷眼瞧着晏诗湿了半截的衣袖,“这么激动?连茶都端不稳了。”
“我若不进来,敢情是要上演一出拉着小手你侬我侬的好戏啊。”
晏诗鼓掌笑道,“不错啊,我都没想到这茬。薛鳌你这么有才,薛家其他人知道么?”
薛鳌挥袖,将成诚方才用过的茶碗扫落,“砰!”脸上阴晴不辨,“是吗?什么才?”
“薛家败落以后,你真的可以去说书。”晏诗顺手也将刚刚扶稳的茶碗砸了。
“砰,”又一声响,觉得纨绔子弟的生活好像也挺有意思。
这般想着,晏诗便将二人中间的桌案也一起掀翻,“咚”的闷响。
外面响起了不安的询问,“主上?”
薛鳌看着晏诗逐渐灿烂起来的笑容,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口道,“无事。”
“哈哈哈哈……”晏诗笑道,开始体会到打砸的乐趣,仿佛心中的阴霾随着这些或轻或重的声响,正在一点一点的散去。
晏诗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椅子踹翻倒。
“原来你们纨绔子弟的日子,这么爽。”
“这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薛鳌笑眯眯的将茶壶递到她手里。
晏诗接过茶壶,想了想,还是安稳的放了回去。
“差不多可以了。”
“就这样?”薛鳌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骤然暴富却依然节衣缩食畏首畏尾的土包子。
“嗯,”晏诗有些怜惜的将椅子扶正来,又去搬桌子,边费力道,“一会就想喝茶水怎么办。”
“让人再上一壶新的便是。”
“万一没有了呢?”
“怎么会没有,府里没有,就上街上买。”
“那万一,伺候的人也没了呢?”
“又犯傻了,怎么会没人。莫说薛家,光是我手下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要是,连薛家也没了呢?”
“放肆!薛家怎么会没了。薛家要没了,那这天下也都没了。”
薛鳌的眉眼嚣张如故,说话时满满的傲然与自信。晏诗便不再出言,眼眸垂下,遮住内里的坚毅光华。
……
明日行将出发回京,沿路安防等事均需细加布置,薛鳌并未在晏诗房中停留太久,这便出去了。
而晏诗巴巴的从下午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夜间,又不见成诚人影。只得按捺住心焦,悬心睡去。
翌日,薛家一干人等已整备妥当,数人数马皆立于院中,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院子中间。
旁边一辆囚车,空空荡荡。
严天行率一众鱼龙卫亦在旁严阵以待。
薛鳌自马车中露出头来,“上车。”他冲着伫立在台阶上的晏诗道。
晏诗张望了会,见无人来羁押,还是自己老老实实走向囚车。
“你去哪,这边!”薛鳌又道,干脆掀了帘子,等她上来。
严天行眉头一皱,杜开先开口了。
只见他双手绷带已拆净,肉红色发皱的新皮覆盖在臂上,丑陋而狰狞。看得晏诗略微心惊。
“犯人不进囚车,坐马车,这是我朝何时有的新规矩。”
“传出去,沿路人不说薛家如何无视国法,只知责怪我朝执法混乱,官匪勾结。”
杜开今日戴了个黑色眼罩,将右眼遮住。独眼向晏诗扫来,又落在薛鳌脸上,尽是刻骨恨意。
严天行亦握刀上前,“世子,她与你同乘马车,这不合规矩。”
“哦?”薛鳌老神在在,靠回马车柔软华丽的卧榻,“那依你们的意思……”
“自然关押在囚车里,我们四个日夜看守,一应饮食皆经我们之手,你们外面布防。”杜开冷冷道。
“哈!”薛鳌冷嘲一声,“你这样,是担心晏孤飞不知道晏诗在囚车里?”
“知道又如何,只要他敢来,就绝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就你?”
“伤好全了吗?”薛鳌双眼从头到脚打量了薛鳌一遍,专在他伤处停留。
这瞬间点燃了杜开的仇恨。
“那是那个贱人使得奸计,才害得我这样。”
“阿雀,给他洗洗嘴。”
“让他学学怎么说人话。”薛鳌目光微冷。
严天行拦在阿雀面前,“好了,这是在办差。世子在京城的做派还是收一收。”
薛鳌食指一勾,示意阿雀回来。抬眼越过严天行,直视杜开,“这次的账先记着。不过我要再提醒你,要是你再敢碰她,哪个地方碰的,我就剁了哪个地方,听见了吗。”
“你敢!”
薛鳌歪头,邪邪一笑,“你可以试试。”
“你等着。回京之后,就是你的死期。”
“好啊。”
“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严天行揉了揉眉头。
“我不妨再提醒你们一遍,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是晏孤飞,是薛璧!若只是要带她回京,还要你们干什么?我薛家的人,不会自己带?”
“可,你是要是包庇人犯,半路将人放跑怎么办。别人干不出来这事,你薛鳌,绝对有这个可能!”
严天行拍拍杜开,接着道,“此女不管是不是薛家人,此身都背负着抓捕嫌犯晏孤飞薛璧,和刺杀朝廷命官的重任罪责,世子还是避嫌为好。大家同行,也不会苛待了犯人。世子若是担心,大可不必。”
薛鳌将手臂搭在马车窗上,失笑道,“我担心你们苛待她?笑话。借你们一千个胆子,谁敢?”
“啊?”
严天行见薛鳌又开始发疯,不接他话。
“世子究竟适合打算,不妨开诚布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