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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千里献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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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毒!小心!”

唱礼官喊道,忙转身闭气。

他出声当下,薛立海亦当即扑向薛由,用身子将老父亲罩住。宾客一时惊慌失措,起身躲避,桌椅杯盘之响不绝。

训练有素的侍卫即刻杀出,挥散烟雾,封锁现场,将那婢女拦在屋内。

吓得那婢女花容失色,一脸惊恐,将那“寿礼”掉在地下。

“砰砰”两声,又震出两道粉末。

有物破空,两柄飞镖直盯婢女心口而去!

薛鳌见机,手中两粒核桃依次飞出,后发先至,将先前两枚飞镖击落。

“蠢货!不能杀!”

薛鳌痛骂站在自己下首的某个同辈兄弟。先前正是他愤极出手想将婢女杀死。

身处白灰中间的美貌婢女却对此一无所知。“不是……我……我没有……”

只无助而慌乱,闭着眼分辨着,眼泪在她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薛鳌眸光微亮,摸了摸袖口上沾的白粉,“她没事,好像不是毒。”

先前扔飞镖的是薛鳌的庶弟,名叫薛竹。众人前被薛鳌喝骂,心中不忿。“许是她早就服了解药。”

“是么?那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腹痛难忍,七窍流血?”

薛竹闻言陡然心惊,暗自调息查看,体悟数息并无异样,才发觉被薛鳌讥讽。

“你……”

“父亲,爷爷,不过是寻常石灰罢了。”薛鳌不理会他,转身同父亲禀告。

薛由在此等过程中,已然分辨出这不过是普通的石灰粉末,于是推开薛立海,振了振衣袖,朝薛鳌赞许的点点头,朗声道,“不过是普通石灰粉罢了,并无毒性,各位无须惊慌。”

众人这才敢续上呼吸,拍拍身上的浅淡粉末,触感柔滑,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待心情稍稍平复,均看向主家人。

“只是不知何人与老夫我开这等拙劣玩笑。”

说罢薛由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瘫倒坐地的婢女。

“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

得知粉末无毒,侍卫们的刀剑离她更近,几柄钢刀直架在了她脖子上,她更是张口结舌,连话也不敢说了。眼泪珍珠似的不住洒落。

“我知道不是你,我是让你把盖子打开!”

“啊?”

“还开?”

众人心有余悸。

“当然要开。”

王英淡淡笑道,众人此时才发觉他仍坐在原来的地方,甚至连姿势也未曾变过。

“这是人家特意送来的贺礼,主人不开,岂非辜负了这一番美意?老侯爷,杂家说得可对?”

薛由也微笑,“正是此理。”

“我倒要看看,这唱的是哪一出。开!”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婢女,和她身前的木盒上。

她颤颤抖抖的伸向木盒,摸到锁扣。正要掀开。

“慢!”

薛由突然喝道。

“把盒子转向你面前开。”

这分明是想让这无辜婢女替首先体验这“贺礼”的妙处了。座上人人混到这般田地的,又有哪个是善人?只不过自己行事,和见别人当中如此,又是不同。经历先前惊吓,此刻再看这如花少女,倒是难得得生出了几分同情,看向薛由的目光便多了丝不赞同。

薛由岂会不知,然他根本不在乎。不顾少女脸色灰白的哀求,依旧重复着,“快开!”

薛立海使了个眼色,薛鳌不屑,他的认知里,白驹剑可不是这般用的,随即将头扭过一边。薛立海脸色怫然不悦,薛竹见状即刻上前,用剑轻轻一拨,将那盒子掉了个个,朝向婢女,再一挑。

“不……”婢女闭着眼大叫。

“咔,”盒盖大开。

一蓬腾起的石灰下面,隐约露出了一截。

众人还未看清,王英却霍然站起!

薛由亦大惊,薛立海则火速将盖子合上,喝道:“快快,拿去后院烧了!别让晦气冲撞了大人们!”

下人听令赶忙进来,却不妨听见有人阻拦。

“慢着!”

王英突然发声。

“这么好的寿礼,就这么烧了,岂不可惜?是不是啊,薛,侯爷。”

虽然薛由早已将爵位穿于自己儿子,可朝野见他,依然道一声老侯爷。王英这话,目光看向的,是薛由父子二人。

薛由没说话,薛立海勉强笑道,“王公公说的什么话,这就是宵小之辈的拙劣伎俩,特意来煞今日喜气,哪里是什么寿礼。早早清除,以免让各大人们受惊。”

说罢又向薛竹使眼色。

薛竹只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可也被吓得不轻。此时见状,明白是自己表现的大好时机,便欲硬着头皮动手。

怎料身体好似被定住,动弹不得。

只因王英踩住了他的鞋跟。他就石雕似的动弹不得。

薛立海眼眸骤缩,问道,“王公公此举何意?难道今日一定要出我薛家的丑不成?”

王英面色泛起一丝冷笑。“既怕出丑,就别怕人揭!”

“自家弟子给送的礼,还怕人看不曾。”

说着袍袖一挥,盒盖顺势四分五裂,炸出内里的石灰粉末到处皆是。

“还得你如此费心保存我鱼龙卫的尸首,薛侯爷有心了。”

众人闻言大哗!

胆大的几人挥散身前白粉,定睛一看——

一个硕大的头颅,躺在盒里,怒眼圆睁,唇口半开,竟是连舌头也没有了!不是杜开之头,又是谁?

薛由先前所站位置看不清面部,如今听闻众人惊呼,结合王英如此失态,顿时恍然大悟。

“啊!”

有人惊叫。

“这……这好似有些面熟。”

“是杜大人,杜开!”

众人纷纷后退一步,愕然看向薛家一众。心底顿时如雪般透亮。不想碍于情面来贺寿,却被当成了薛家针对鱼龙卫的见证。

幸好王英在场,否则自己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一边暗骂薛家歹毒,一边暗自庆幸。

口中却道,“会不会……弄错了。”

另外立刻有人接口,“是啊,定是有人以假乱真,才整这么多石灰……”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明白自己的戏到此已经全部唱完,于是声音便逐渐的小了下去。

薛由道,“王公公,切莫中了他人挑拨之计。”

王英低头端详杜开的头颅,缓缓抬头,“我们之间,还用得着他人挑拨?”

“今朝你们以为来的人,绝不会是我罢。才故意上了这最后一道节目压轴。精彩,真是精彩!”

薛由面色一僵,情知此事多说已无用。

只得拱手,“不管诸位信与不信,此事我并不知情。还望各位,王公公,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将这一切查明,定会给出一个交代。”

“好啊,”王英立马说道,“就不知是拿他的命,还是拿他的命”,指尖依次指过薛鳌、薛立海,最终停在薛由的鼻尖,“还是你自己的命来交代?”

“王英!”薛立海按住王英的手,“这里是侯府,你别太放肆!”

王英笑了一声,“呵,好啊,”他果然放下了手。

“那就用这所有,这全部,这一切,来交代!”王英扬手,整个厅堂中的灯笼、红绸如残花般碎落,四周墙壁,圆柱,天顶,皆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表层的沙石金漆簌簌掉下。

然后扬长而去。

不多会,外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之声。

小厮来报,说侯府匾额碎了。

“那是御笔亲题的!他竟然敢……”

“你还不明白吗?”薛由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失望,“他要的,就是整个薛家!”

薛立海浓密而短小的眉毛扬起,“就凭他一个口头上的义子的人头?”

“这未免也太不将我们薛家放在眼里了!”

薛立海越想越气,好好一个寿宴,居然弄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头。这般想着,他伸脚狠狠踢了一脚那木盒子。白浪弥漫,方盒翻滚,里头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一众客人脚边。

众人急忙躲避,皆脸色讪讪,起身告辞。

“杜开,不就是一个靠阉人上位就不知道骨头轻重的无赖痞子,要弄死他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用得着这一出。”

“这分明就是有人……不,王英自己设计的,贼喊捉贼,陷害我们!”薛立海想到此目光陡然发亮,冲着薛由道,“爹,我这就去查!”

薛由暗叹了一口气,“鳌儿已经去了。你来应付他们吧,我累了。”说着同还未离开的朝中同僚点头致意,转身入了后院。

留下薛立海面色微讪,才发觉薛鳌不知何时就已没了踪影,只得胸怀郁气强颜欢笑恭送各路官员,口中皆是“招待不周,改日再聚,务必赏光”云云。

偌大的侯府,随着王英的拂袖而去,一下子冷清下来,宽大的厅堂庭院如今显得空空荡荡,只剩一地残红碎布,和几乎没有动过的精致饭菜。

家丁忙着收拾各处狼藉,一时无人来打扰。薛由一只手撑在中堂石壁上,端凝着被劲气剖成两半的“寿”字,神色凝重,眼神却逐渐变得锋利起来。

外面士卒脚步声四起,全京城戒严,搜捕那个婢女口中清秀瘦小的东南道弟子罗茂才。他的画像也仓促画就,张贴在城门,和各大街口牌楼。

而此刻,穿着薛家弟子衣衫的“罗茂才”撕掉了唇上的胡须,换了身赭灰衣袍,变成一个翩翩少年模样,在前往西郊皇室名刹香叶寺官道上。

然而他此时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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